王葉入遼的同一天,大宋太師,領樞密院事,充陝西河東河北路宣撫使,楚國公童貫率領五萬西軍精銳也來到了高陽關。
主帥的到來,意味着北伐的正式開始,相關的文武官員都得前來拜見。
高陽關內地盤太窄,便在軍營中升起了帥帳。
隨着聚將鼓響起,衆多文官武將魚貫而入。宋代以左爲尊,故此左邊一長列便是河東路、河北路的地方文臣,以及宣帥幕下的謀士。右邊一長列,赫然站着此次同來的西軍將領以及河東路、河北路地方將領。衆文武滿滿當當的把帥帳擠了個水泄不通,可謂猛將如雲,謀士如雨,人人屏氣抿息,靜待着宣帥的出場。
三通聚將鼓畢,衆文武皆已到齊。隨着帳後衆親衛的一聲爆喝:“宣帥到!衆文武參見!”,一位身材魁梧的黑胖子被十餘名親衛簇擁着走了出來,昂首闊步的登上了帥位。
帳內衆文官趕緊打躬參見。武將們卻沒有這種待遇,包括种師道在內,無一不是單膝跪下行禮。衆人一邊行禮一邊齊聲高喝:“參見宣帥!”
黑胖子在帥位前停了一停,目光一一掃過底下的文武,也不急着落座,擺手道:“免禮!”
底下衆人該挺直身子的挺直身子,該爬起來的爬了起來,靜聽宣帥的訓示。
童貫卻轉過身子,雙手抱拳高舉,喝道:“請聖旨!”
旁邊親衛頭子便從懷中掏出一個黃絹包好的包袱,拆開包袱,掏出聖旨,面朝衆人站好。
這一回包括童貫在內,衆文武又一次行下禮去。
親衛打開聖旨開始宣讀起來,內容無非是拜童貫爲帥,統軍北伐,並節制河東、河北兩路文武,授臨機決斷、生殺予奪之權。
當着衆人將聖旨宣讀完畢,童貫謝恩完畢,雙手接過聖旨,傳給一邊的從人,自己則大刀金馬的坐在帥位上。
旁邊親衛又是一聲爆喝:“大帥升帳!衆文武參見!”
於是底下的文武衆人又一次行下禮去,開口道:“參見大帥!”。
到了這裡童貫便算正式接過帥印,衆人的生殺大權便操縱在其手上,若是看誰不順眼,砍了也就砍了。
衆人行禮已畢,童貫掃了一眼底下的衆人,開口道:“聖上有旨,令本官經略燕雲。此戰,許勝不許敗。諸將士當戮力同心,敢有貽誤軍機者,殺無赦!”
衆文武齊聲答道:“諾!”
童貫滿意的點了點頭,放緩了語氣,開口道:“雄州知州何在?”
和詵趕緊站了出來,打躬道:“雄州知州和詵恭聆大帥訓示。”
童貫開口道:“本月戊戌日聖上曾對燕雲遼民頒下詔書,嚴令務必讓燕雲百姓人人知曉。此事,和知州可曾用心?”
早在四月初十,童貫陛辭北上之前,宋徽宗便以宋人皇帝的身份,大大咧咧的給遼國的臣民下了一道詔書。大體的意思便是朕很牛逼,四海鹹服。如今你們外有金人作亂,內有盜賊叢生,日子實在混不下去了。朕看在同爲漢人的份上,派大軍來解救你們。你們應該望風投降,朕可以保證大軍不亂殺人。
和詵開口道:“此事下官焉敢不用心思。自接到朝廷諭令以來,下官已使人謄抄二千餘份,凡前往燕雲之客商皆人手一份。奈何大帥未至,下官不敢擅開邊釁,故此未曾派人前往遼境張貼。”
童貫聽後,點了點頭,開口道:“辦事還算老成。共計收到多少降表?”
和詵遲疑了一下,勉強開口道:“未曾收到降表。”
童貫便轉頭看向一邊的趙良嗣(趙良嗣原名馬植,叛遼降宋後賜名趙良嗣,正是前文耶律大石口中的逆賊,一意滅遼),雖然沒有開口,意思卻很清楚:“你丫的一直拍着胸脯說燕地漢人哭着喊着要重回大宋懷抱,只要朝廷大軍一到,必然是望風而降。怎麼這麼大的動靜鬧下來,一個來投降的都沒有?”
面對着童貫的目光,趙良嗣額頭開始冒冷汗,想了想,便站了出來,開口道:“回大帥,事關重大,棄遼歸宋乃是大罪,一旦事發便有族滅之禍,由不得不慎重。此其一也。事發倉促,雖有和知州廣發之詔書,只怕燕人未必肯輕易相信,此其二也。即便有燕人肯信,亦願冒族誅之禍來投,只怕一時半刻也難以過境,此其三也。還請大帥稍候數日,定當有佳音傳來。”
童貫想了想,開口道:“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本官就再下一道榜文,文學之士何在?”
有宋一朝,最不缺的就是文人,當下便有數位幕僚站了出來。
童貫把意思說了說,幕僚們商量了一下,盞茶之間一篇文采飛揚的榜文便做了出來:“幽燕一方本爲吾境,一旦陷沒幾二百年。彼者漢蕃離心,內外變亂,舊主未滅,新君纂攘。哀此良民,重罹塗炭,當司遵奉睿旨,統率重兵,巳次近邊。
奉辭問罪,務在救民,不專殺戮,爾等各宜奮身早圖歸計。有官者復還舊次、有田者復業如初。若能身率豪傑別立功效,即當優與官職,厚賜金帛;如能以一州一縣來歸者、即以其州縣任之;如有豪傑以燕京來獻,不拘軍兵百姓,雖未命官便與節度使、給錢十萬貫、大宅一區。”
童貫聽完,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口道:“賞!”
旁邊便有親衛端出數盤銀兩,參與擬定榜文的文人一人一盤。衆文人接過銀兩,謝恩退下。
童貫又把目光投向和詵,開口道:“此榜文同前聖旨一道,廣向燕人散發,命其早日來投。”
和詵趕緊答應道:“下官遵命,回雄州後當即辦理。”
童貫接着開口道:“方纔趙修撰之話有理,只怕燕人之中即便有人願降,亦難過邊界。此事,誰能替本官分憂?”
話音剛落,旁邊趙良嗣便開口了:“回大帥,下官已有計策在此。可派使者前往析津府,即可沿途查看遼國虛實,亦可接納燕地降人。倘若燕人來投,無需冒險過境,可藉使者投納降表。”
童貫想了想,開口道:“此策大妙!當以何名目派使者前往?”
趙良嗣便開口道:“天祚帝存亡未知,遼人乃擅立耶律淳爲帝。宋遼兩國乃兄弟之邦,鄰國有此亂臣賊子篡位,當派使者前往問責。”
童貫撫掌大笑,開口道:“一箭雙鵰,趙修撰果然好算計。”然後掃了一眼帳下的文官,開口道:“誰可爲使者?”
趙良嗣立即開口道:“下官族侄馬擴,爲人機敏,可爲使者。”
童貫點了點頭,開口道:“好!賢叔侄忠心報國,本官自當奏聞聖上。倘若真能引得遼人來歸,事成之後,重重有賞。”
童貫做人最成功的一點,便是出手大方。說厚賞,那真的是厚賞,事情辦成了,基本上你後半輩子的花銷就有着落了。
見到有厚賞,旁邊便有人站不住了。一旁的朝奉郎張憲趕緊開口道:“大帥且慢!”
童貫聞言便把目光投了過來。
張憲站了出來,開口道:“大帥,這馬擴乃武官,未有文職,按禮不可爲使。”
童貫開口道:“也有道理。”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文官們,開口道:“復有誰願出使者?”
不待其他人回答,張憲挺了挺身子,擲地有聲的開口道:“此次出使之事,實乃九死一生。然則事關國運,下官又豈甘人後,願自請爲使,縱死無悔。”
這話聽得旁邊的衆文官一齊翻白眼,宋遼兩國一百多年邦交下來,還從來沒有過殺使的事情,九死一生個毛啊!不過誰讓自己反應慢,臉皮薄呢,只好眼睜睜的看着這塊肥肉落入別人的口中。剛纔那幾個幸運的傢伙,不過聯手擬定了一份榜文,宣帥隨口一個“賞”字,便一人得了一盤銀兩。如今可是“重重有賞”!
童貫看了看張憲,開口道:“既如此,便命你爲使,剋日出使燕京。切記,休要墜了朝廷威風!”
張憲聞言大喜,趕緊行禮謝過。
此事已定,童貫便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帳下文武,信心滿滿的開口道:“自宣和元年起,朝廷共收遼國逃人不知凡幾。遼國虛實,朝廷皆已盡知。自金人興起,遼國日衰,外有金人南犯,攻城略地;內有亂賊作反,攻打州縣,殺戮百姓。燕地漢人皆心思皇宋,望王師如盼甘霖。本官辭駕北上之時,官家便有訓示。此次北伐,當先禮後兵,倘若遼人俯首來降,自當誠意相待,不得擅自殺戮一人。”
停了停,童貫加重了語氣開口道:“萬一遼人不識天時,負隅頑抗,則大軍突進,一體剪除。”
大帥這是指示方略了,帳下衆文武一齊爆喝一聲:“謹遵令!”
童貫又換上嚴厲的語氣,爆喝道:“諸將聽令!”
堂下衆武將立即齊聲答應:“諾!”
童貫拔出一支令箭,開口道:“种師道何在?”
种師道跨前一步,單膝跪下開口道:“末將聽令!”
童貫扔過令箭,開口道:“你領西軍本部人馬前往白溝,接手雄州軍。總領東路兵將。”
种師道撿起令箭,抱拳喝道:“末將得令。”
童貫又拔出一支令箭,開口喝道:“辛興宗何在?”
辛興宗也是聞言跨出一步,單膝跪下開口道:“末將聽令!”
童貫便扔過令箭,開口道:“你領西軍本部人前往範村,接手廣信軍。總領西路人馬。”
辛興宗撿起令箭,抱拳聽令。
到底是久經軍務,接下來童貫便流水般下令,東路軍中,命王稟將前軍,楊惟忠將在勞,种師中將右軍,王坪將後軍,趙明、楊志將選鋒軍。西路軍中,楊可世、王淵將前軍,焦安節將左軍,劉光國、冀景將右軍,曲奇、王育將後軍,吳子厚、劉光世將選鋒軍,並聽劉延慶節制。
底下衆將一一接令。
童貫繼續開口道:“此次北伐當先禮後兵。諸將歸營之後,厲兵秣馬,休得鬆懈。一朝招撫不成,則大軍突進,滅此朝食。”
底下衆將一起抱拳應道:“諾!”
到了此時,大家心裡都已經明白,官家的意思是能招撫則招撫,招撫不成就算逑。而宣帥的意思則是能招撫則招撫,招撫不成就硬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