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因爲吃水深,貿然進入內河航行,風險極大。若是不熟水文,一個不小心,就要擱淺在江中。
也就是這上虞江水道早就被無數海船走熟了,揚波軍纔敢將海船開到鏡湖裡面去。
一路上,吳大可是捏了一把汗,倒不是怕這二十幾條船,交代在這裡。
而是這些炮組,可是指揮使花了大心血才培養起來的,容不得出半點差池。
現在,任務順利完成,那西門被一舉破開,自己也可以將人馬帶回了。
至於顧全武能不能佔了越州,那就不管了。
看着巍峨的越州城池,被甩在身後,吳大突然想起孟鹹留在碼頭邊的那門樹炮:
“參軍,顧全武會買嗎?”
孟鹹聳了聳肩:“某哪知道……不過,指揮使覺得,顧全武八成會買,也許會還還價吧!”
“五十貫,確實是太貴了點啊……”吳大嘿嘿地壞笑道。
若是單以成本來計算,別說五十貫,便是五貫,也是太貴了。
一截木頭,外加鐵箍地釘,不過三五百錢;火藥、炮子,也不過是三五百錢;即便將手工、運費、密封用的蠟等等花銷,盡數加進去,一門樹炮的成本,不會超過兩貫錢。
“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他不買,某等也不強求他!”孟鹹笑着答道,“終究,還是要看着越州城裡的抵抗,有多激烈。”
越州城中的抵抗,很激烈!
顧全武的兵見城門洞開,興奮地高喊着殺啊,衝了進去。
可衝進去的那一陣確實順利,城門內的越州兵,丟盔棄甲,狼狽逃竄。他們一路追着這些逃兵殺,直往城中突進。
突進去足有三四百步後。突然,西門大街的兩側坊牆內,丟出來一顆顆圓球球,或滾,或飛。
緊接着,轟轟轟的爆炸聲,響徹了整個西門大街。
然後,從大街兩側的小巷子中,兵甲整束的越州兵突然殺出,將顧全武的衝進城的先頭部隊一股腦給包了餃子。
而後來進城的部隊雖然拼死反抗,卻終究不敵四面涌來的的越州兵,且戰且退,又被趕到了城門口。
還好,在入城之初,就搶先把西門的城門樓子佔領了,憑藉這城樓的地形優勢,將越州兵的反擊暫時擋住了。
“什麼?”正在城外督戰的顧全武聽到這個消息,猛吃一驚,不過他很快便反應過來,一面加派援兵,在西門城內與越州兵拉鋸,一面加強西門城樓的守備。
只是,西門大街只有這麼寬,他就算有再多的兵馬,也展不開啊!
除非是……
“去!快馬,將福建水師追回來!”顧全武忽然想到了此前在碼頭放掉的那門樹炮,他急忙對駱團吩咐道,“便說,某要買他們的樹炮!速去!”
唉,又是個跑腿的活!無奈,駱團叫上幾個人,打馬去追。
海船在內河航線極慢,加之走得又不久,不多時,便追上了正在上虞江中,順流而下的福建船隊。
隔着江水,駱團讓陪同跟自己一起大喊道:“快停船!某家顧大帥要買你們的樹炮。”
“哈哈……”船上的吳大卻一陣哈哈大笑,“銅錢呢?五十貫一門,一共五十門,你們倒是拖了兩千五百貫過來,某便做主,將這五十門樹炮賣與你家顧大帥……”
兩千五百貫……便是兩萬五千斤,便是將這些馬匹都累死,也駝不了……
別說駱團沒帶這麼多錢,就是顧全武也沒有。人家是過來打仗的,有病纔會拖這麼多銅錢過來。
“你這軍漢!好生不講道理!那麼多銅錢自然只有在軍中才有,你將樹炮送過去了,顧帥自然會將錢給你的!”駱團心裡一陣着急,拿不回樹炮,那這攻城就要受阻啊!
“嘿嘿!這上虞江太窄了,某這海船卻是掉不了頭,顧帥若是要買樹炮,某等在海邊靜候!”吳大卻不吃駱團的騙,繼續讓船順着水流片刻不停地往海岸而去。
出了鏡湖,到了上虞江,再入海,不過是二三十里的水路,筆直地往杭州灣插過去,而且越往下游,越是水面越是開闊,也越有利於海船機動。
若是福建軍的船隻還沒出鏡湖,還能想想辦法在湖口沉幾艘船,堵了航路,到了這裡,卻是一點法子也沒有了。
駱團急得跳腳,讓隨行的兵士趕緊打馬回去向顧全武報告,自己則一路在岸邊跟着……
而此刻的越州城內的拉鋸戰,正進入了白熱化。
董真雖然丟了西門城樓,卻沒有把整個西面的城牆都丟了,自然也知道了福建軍撤走的事。
沒有了那殺神火器,只要將西門城樓奪回來,那麼越州城防不又完整了?至於被重炮打壞的城門,一時半會是沒機會修了,大不了用磚石將門堵了。
顧全武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好不容易將越州城防敲了個缺口,怎麼可能再有失?也是玩命地往裡面填人。
從日裡血戰,直到深夜;從頂着太陽廝殺,到藉着火光衝鋒。
血流乾了,卻誰也奈何不了誰。
而西門內層層疊疊的死屍,怕是比起西門外被樹炮轟殺的還多,西門大街的這邊一段,已經沒有了一處落腳之地。
這仗,怎麼打?
被駱團派回來的親兵告訴顧全武,對方的反應。
顧全武聽了,額頭直冒汗,突然站起身來,將隨身的一物摘了下來,給侍衛親兵道:“將此物拿去給駱團,讓他以此爲質,買了泉州軍的樹炮!”
那親兵見顧全武掏出來的東西,隨手便給了自己,心頭莫名地一顫:“顧帥!這,只怕不妥啊!”
顧全武當然知道這有多麼地不妥,可他還有辦法嗎?他苦笑道:“某哪來那麼多銅錢?這福建軍是吃準了某非買不可啊!”
說完,他又加了一句,“某要求他們將樹炮送至西門外的碼頭!”
那親兵聽言,也是無話可說,只得將這事務好好地揣在懷裡。出了大營,翻身上馬,叫了幾個同伴,去尋駱團。
直到凌晨時分,天色已經濛濛地發亮。他們終於在海邊上遙遙地看到泊在不遠處的福建水師:他們還當真是有恃無恐!
而駱團幾人則在海灘邊,牽着馬匹站着。
那幾名親衛也不再顧惜馬力,幾人抽打着馬背,趕了過去。
見到駱團,那親兵將懷裡的東西掏了出來交給駱團,又將顧全武的話如數轉告。
“唉……”見了手中的東西,駱團也是一聲長嘆,不過,若不如此,又還能有別的辦法嗎?他讓人朝着海面上的船隻高喊:“那船上的人聽着,某家顧帥要買你們的樹炮,你們快將樹炮給某送到越州去!”
“好說,好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某這裡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你家顧帥,卻爲何只管要炮,不將銅錢拿來?”船上的回答,卻還是那句老話。
駱團也高聲答道:“某手中之物,足以抵得那些樹炮!某家顧帥以此物爲質,買了你家的樹炮,綽綽有餘!”
“哈哈……那請駱將軍上船來面談吧!”
說話間,從大船上放了一艘小舢板,划過來,接了駱團上了大船。
接待駱團的,還是吳大:“不知駱將軍所說的,可以抵得上五十門樹炮的事物,可否讓某一觀?”
駱團冷冷一笑,將懷中的東西拿出來,給對方看。
吳大定睛一看,不覺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黃燦燦的一團,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