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請功

二十多天的勞累,終於一日功成,心中的緊張一放鬆,疲倦頃刻襲來,毫無防備地,王延興竟然就這般突然昏昏沉沉地,要向前栽倒。幸好呂奇就站在他身邊,一把將他扶住。另一側,孟鹹也察覺到了異常,趕忙示意呂奇不要聲張,一起,輕輕地,不動聲色地扶着王延興坐下……

高爐旁,山呼萬勝之聲正是高潮,全場的氣氛,也燃燒到了最高值。連在其他崗位上幹活的雜工也被這熱鬧感染,擡起頭來看,到底發生什麼了,少不得又費了一陣鞭子,讓他們安靜下來!繼續堅守崗位。

而出鐵口之下,澆鑄作業正在展開。也是早就預演過的:導出來的鐵水被灌入一個又一個的型砂模子中,澆鑄成各種用具……

型砂模具澆鑄的工藝,對後世來說,是再普通不過的澆鑄工藝,工藝簡單、造價低廉,還能批量生產,同時,澆鑄的質量也相當不錯。可對這個年代來說,也是黑科技。中國古代用的鐵鑄技術是泥範鑄造。這技術,因爲技術門檻實在是太低了,從漢朝一直用到清末。當然,缺點也很明顯:工藝週期長、泥巴很難乾透,鑄造缺陷多等等。

兩相一對比,高下立判!

只是這邊沒有純石英砂,須將河沙焙燒後,沖洗去除碳酸鈣,才能製取。再拌好少量粘土,製成型,簡單晾乾,就乾透了。現在,在軍戶們的搬運下,一溜排開,將鐵水澆鑄進去。此時的鐵水已經失去了最初的亮白的顏色,變成了黃白色,隨着澆鑄在型砂模中,進一步冷卻,逐漸變成了黃色、赤黃、紅色……它們在慢慢地變冷,慢慢地凝結。

軍戶、雜工諸人,還正在興奮地忙碌着,沉浸在收穫的喜悅之中。他們還沒注意到王延興正在呂奇和孟鹹的攙扶下,軟軟地靠着一根柱子癱坐在地上。

呂奇讓孟鹹將王延興的身子扶正,兩手輪流在他背上、前胸和頭頸的幾個部位按揉……

孟鹹扶着軟趴趴的王延興,驚恐地看着呂奇折騰了足有七八分鐘,才終於感覺到,王延興的身體漸漸恢復了過來。

羅二和章大爐這時才察覺到異常,連忙跑過來問,發生什麼事情。王延興正好一臉迷茫地醒來,看到幾個人焦急的樣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剛纔,睡着了……”

原來是累到了,幾人才放下心來。這些天,忙得連軸轉,幾人都是繃緊了弦的弓一般,確實很累,王延興更是要全盤考慮,操心程度,更在衆人之上。眼看大功告成,休息一會也是應該。兩人齊聲道:“衙內這天來太辛苦了,是該好好歇息了!”

“不妨事!不妨事,剛纔眯了一會,感覺好多了!你們繼續忙吧!”王延興笑了笑,將兩人打發回去繼續盯着剩下的作業。

軍戶、雜工們,還在忙忙碌碌地往模具中倒着鐵水,準備的幾百套型砂模都澆鑄完了,出鐵口還在往外涌鐵水,剩下的,便澆鑄成一個一個的小鐵塊。嘿嘿……就像看到自己兒子有了出息一般,王延興一臉傻笑。可他身旁呂奇的臉上,卻是一層重重的憂色。

火熱的場面一直延續到天黑,在爐火、鐵水的映襯下,整個鐵做,被照得跟白晝一般。這裡號稱鐵做,可還是第一次燒出鐵水來,由不得從上到下,都是莫名的興奮。而雜工們的興奮點要更現實一點,那便是晚上的加餐。不單是不限制供給雜米拌飯,菜湯之中還會有肉絲哦!

將這些事情交給羅二和章大爐處理後,王延興揉了揉太陽穴,進了帳篷,準備睡一會……剛纔,竟然又有些犯困了!這不對啊!

王延興才進了帳篷,呂奇也準備跟進去,卻被孟鹹拉住壓低了聲音問道:“呂道長,衙內,可否有事?”

呂奇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說道:“只怕是失魂之症!”

“該如何處置?”

“內丹道,可以醫治……”呂奇答道,只是,目光卻有些躲閃。

“衙內修煉可曾偷懶?”

“繼之每日修煉不曾偷懶……”

“那爲何反倒更嚴重了?”

“因爲……”呂奇支支吾吾,卻不肯繼續說下去。

“衙內待道長不誠心?”

“繼之待某,心誠意至!”

“那爲何道長不肯傳衙內真法?”

“小道不曾稟報師尊,不敢輕傳……”呂奇越說,話音越小,臉上已是一片羞愧的顏色。

孟鹹臉上質問的顏色卻是更重:“哼,好一個不曾稟報師尊!衙內但凡窺得一絲天道,便由一而二、由二及三,講解得可有半點隱瞞?生怕道長有一點點不解。衙內是否先跑回泉州去稟報刺史?”

呂奇被這一說,一張臉面羞得通紅,腦袋深深地低着:“這……是小道錯了!小道明日便將第二篇傳給繼之……”

孟鹹一聽,還有一篇、二篇區別?該不會還有三篇、四篇吧,連忙又追問:“只傳第二篇?那第三篇呢?”

呂奇不知道孟鹹是在誑他,連忙分辨道:“第一篇守宮,第二篇築基,須是守宮有成之後,方可練第二篇;也需築基有成之後,放可練第三篇育嬰……育嬰有成,失魂之症才能根治……”

原來如此!孟鹹拱手道:“如此,便有勞道長了!”

呂奇卻無心受禮,心中之事被孟鹹戳穿,呂奇一時也無臉去見王延興,正要掀起帳簾的手,不甘地收回,朝孟鹹拱了拱手:“小道慚愧……”說罷,打了轉身回了自己的帳篷。

目送呂奇離開,孟鹹輕輕揭起帳簾,輕輕地走了進去。

裡面,王延興正睡得迷迷糊糊,先是聽到帳外似乎有人在爭執,爭執才停,卻又聽到似乎有人進來了。睜開眼睛看到是孟鹹。

這些天,一直是孟鹹在協助自己協調幾個部門的進度,也是辛苦他了,便說道:“這些時日,也是累到長求了,來日回到泉州,定當在刺史面前爲長求請功!”

孟鹹鞠了一躬算是謝過:“謝過衙內!不過,鹹此來,卻不是爲自己請功而來。”

“哦?那是爲誰請功?”

“鄒磐,鄒都頭。”

“鄒磐?某倒是不知道,他能有什麼功勞?”王延興冷冷地一笑,“某非,長求以爲他們有些武力,某就要怕了他們?”

“衙內以功勞賞之,卻不是爲他們之前的所作所爲,而是,衙內需要一支自己的力量。某觀今日所產之鐵,應該超過兩千斤了。若是以鐵料出售,日獲利數十貫,某觀大唐之內,應是再無二家。若是用於兵事,泉州之兵,便是人人着甲也是綽綽有餘!單以此論,衙內功績,在泉州,已是無人能及!”

王延興不知道孟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靜靜地不發表意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然而,衙內功績有餘,力量卻不足,手頭能用之人,不是匠戶雜工,便是如某與延路、伴興一般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若是有事,卻是缺少強力!”孟鹹繼續說道。

孟鹹這意思是要自己招攬鄒磐?想想這些前面他們跋扈的表現,王延興卻搖了搖頭:“長求說的有理。可鄒磐這等武夫,成事不足,徒增風險……某即便是要發展武力,也無意在鄒磐身上落筆!”

“武夫所求着,無外乎功績,要駕馭武夫,只需以功勞來驅動便可;而武夫之害,卻在於沒有制衡!若能制衡得當,又有何憂?”

這個說法,王延興倒是能理解,武裝力量是柄雙刃劍,掌握不好,便會傷己!尤其是像鄒磐這種,對自己毫無忠心的牙兵,那就狼,純粹以功勞來驅使是不行的,畢竟功勞不是無限的,必須用其他方法來制約。在後世的,自然是有辦法,比如參謀制度,就能有效地避免將領對軍隊的個人控制。天朝的把支部設在連上,更是一步絕招。可這些方法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卻是用不上,難道孟鹹有什麼好辦法:“哦?長求可用方略?”

“以內衛之名,在軍戶和山民之中,選取健壯者,重建那二什軍戶!”孟鹹拱手道,“就如衙內所說的護和衛的關係,以牙兵爲護,以防禦匪患之名散與外,而以軍戶爲衛,以守護礦場、水舂、鐵做爲名操練!”

這個提議,王延興心動了,現在身處大唐末世,中原的混戰已經一日烈過一日了,幾大勢力,李克用、朱溫、孫儒等,能縱橫天下,靠的便是掌握在手中的武力。跟這些以萬、甚至十萬爲計數單位的軍事存在相比,泉州這個兵員不過幾千的偏遠州城,實在是不值一提。

如果王延興當真想這有朝一日能問鼎中原,那憑這幾千人,真心是不夠的。如何發展武力,便是泉州所需面對的大事之一。

不過孟鹹的提議雖然讓人心動,卻有一個極大的問題,那就是鄒磐是王潮帳下的牙兵,想拉攏鄒磐,那卻是挖老爹的牆角:“那某要如何與刺史提此事?”

孟鹹卻說道:“衙內爲刺史嫡長子,刺史一直有意讓衙內領兵,只是此前衙內無意於此!若是現在衙內像刺史面呈此意,刺史定然應允!”

什麼叫無意於此?這孟鹹還真會替人說話,說無能於此還差不多。此前的王延興只顧着病態地發泄,哪有什麼長遠的想法。就算王潮想栽培他,也是沙灘上澆肥料,純熟浪費!

現在的王延興,就不同了,現在的王延興叫麻布袋繡花,底子雖然差一點,只要功夫深了,繡不成錦繡,搞成十字繡還是有可能的。

只要有可能,王潮就願意在王延興身上投入資源,畢竟,王延興是王潮現在唯一的嫡子……

聯想此前王延興對王潮的判斷,王延興相信了孟鹹的話,只是,孟鹹他怎麼又能猜到王潮的想法呢?

看着王延興疑惑的目光,孟鹹苦笑道:“刺史一直便十分在意衙內!某受刺史大恩,無以爲報,只有爲衙內略盡綿薄之力。是以,某對刺史的心意,略知一二!”

原來是這樣。難怪當初,孟鹹會主動跟過來,原來是王潮叫他來的。只不過,以王延興對王潮的理解,王潮跟孟鹹說的時候,大概跟劉備跟諸葛亮說的話差不多吧:幫得了就幫,幫不了就拉到……

一時間,王延興心中也是百味雜陳,起身長揖道:“只是要委屈長求大才了!”

孟鹹哪能受王延興的禮,他連忙還禮道:“此前鹹對衙內卻有不敬之處,可今番見到衙內的種種作爲後,知衙內胸懷自有天地,某能得隨副翼,已是天大的榮耀,絕無二想!”

王延興趕緊上前托住孟鹹的手臂:“長求千萬不要多禮!這些話就不用說了……”趕緊打住,這客套話說多了,真話就說不出來了,“若是刺史有意,某倒是有個想法了!”

“衙內請講!”

“長求可知這高爐產鐵,最大的特點是什麼?”

“應當是一日所產之鐵,數量極大!”

“不全對!”王延興搖了搖頭,“高爐最大的優點在於,只要礦料備得足夠,便可以不停歇地燒,別說是一日能產這麼些鐵,便是連續一月、一年,甚至數年間,每日都可以產如此多的鐵!”

孟鹹一愣:“一日兩千斤,那一月便是六萬斤!衙內要產這麼多鐵做什麼?”

六萬斤不過三噸罷了,還怕用不完?在後世,哪怕是農村建個像樣一點的房子要用掉的鋼筋,都要以千斤算,至於市區的高層耗的鋼鐵消耗量,更是以百噸計量,至於天朝的鋼鐵產量更是以億噸來計算,區區三噸,真不好意思開口。

可在這個時代,每家每戶所消耗的鐵器都很少,許多地方,犁耙鋤頭都是木質的,煮飯用的則是砂鍋,一戶家庭,全家上下加起來的鐵器保有量,要論斤兩計算。加之鐵價又貴,少有家庭會花多少錢來購買額外的鐵器。

真正的耗鐵大戶是軍隊,無論是刀劍還是甲具,鐵器都是上上之選,一名士兵要形成一定的戰鬥力,大概要花費二十斤鐵。泉州地小,按五千兵士算,只需消耗十萬斤:按照那個產量來算,也就是一年,便可以搞完了。

那以後的鐵到哪裡去?賣到其他州縣?那些地方可都是潛在的敵人或者競爭着啊!

如此來算,還當真是用不完。

可王延興着眼的點卻不是軍隊,而是民間:泉州戶數是三萬多一點,只要每家買上一斤鐵,一年,便要消耗三萬斤鐵!一斤鐵能做什麼?一把鋤頭就要用掉兩三斤鐵,更別說犁耙這樣的大傢伙了!論需求,每戶所需的鐵料,便十斤、二十斤也不止。只是他們沒錢來買!

沒錢便沒錢,用米、面、肉、雞、蛋都可以!又不是隻有銅錢可以當錢用!就算這些都沒有,只要有一把子力氣也行,幹五天活,計銅錢五十文,便可以換鐵料一斤;力氣不夠?也可幹雜活,幹十天,便也可換一斤鐵料!

如此一來,哪有用不完的道理?

聽完王延興的這番話,孟鹹驚得目瞪口呆,他是萬萬沒想到,還可以這麼玩……

不待孟鹹回過神來,王延興繼續說道:“某這兩天就回一趟泉州,勸說刺史,加派人手,擴大礦場的礦石產量,嗯,鐵做也需搬至溪口,這樣便可藉助水力……接下來,還需要建實驗室以檢測鐵質,建鍛錘打製其他器具……到那時,鐵做之模樣,又要變一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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