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好不忌諱地直言,要將章齊氏趕出章家。
章齊氏聽言,又氣又怒,卻無法可施,絕望之下,一低頭,朝一側的牆撞了過去。
然而,章程氏如何不早就防着這一點?廳中站着的幾個婆子見章齊氏身子往一側撲過去,便急忙跑過去,將她拉住。
然後,便不由分說地,將她往外面帶……
這既然早就策劃好了,只等那幾個婆子將章齊氏拉出去,立即就有人架來了馬車,然後將章齊氏拖上馬車,當即就要往齊家送。
不用說,一應文書筆墨早就準備好了……
看到自己母親受到這般待遇,章仔祁和章仔醞一陣心痛,齊齊地哭了出來:“阿孃……”
他們哭着,雙膝跪着移動,要去追自己的母親。
然後,章程氏卻在前面厲聲喝道:“你們看清楚了,某纔是你們的阿孃!她不過是你們的姨娘!”
章仔祁和章仔醞一聽,身子一顫,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這兩人平素就沒什麼主見,否則,也不會被慫恿着,去指證自己的兄長的過錯了。
看到生母受欺凌,知道去救,可被章程氏這般怒喝,頓時又失去了主見,擦着眼淚,不敢去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母親被人拖走,帶上車去。
唉……明知誰是自己生母是何人,卻只能稱呼姨娘,在後世人看來,可謂荒唐,可在唐代,這便是事實。
家中男主人,無論是和什麼人生下的小孩,他們的阿孃……也就是他們法理上的母親,都是這個男子的正妻。
這無關乎情感,就是這個時代的事實。在唐代,妾的地位就這麼低,就跟一般婢女差不多。他們在家中的待遇,沒有別的依靠,唯有家主的喜歡來維持。當家主失去了能力,那麼他們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其實法理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同的人,在面對同樣的法理時,採取的應對之策,卻會截然不同。
倘若跪在廳中的是章仔鈞,那他定然不會這麼流着兩行眼淚,漠視自己的生母被拖走,必定是回誓死相抗爭吧。
說到章仔鈞,章仔鈞此刻剛剛被移交到裁判廳,準備就他身犯的兩項罪責進行審判。
審判之人,定然是知道章仔鈞這個刺頭不好對付,也可能是得了曲愛嬌暗地裡的授意,做足了功課,將兩項罪責牽扯到的相關律例條條件件地,說得清清楚楚。
最後,兩罪合併,判罰章仔鈞流放至濟州,從事勞役五年,勞役結束後,十年內不得迴歸本籍。
章仔鈞對傷及父親之事,本就後悔,聽着那裁判官的裁定也不算離譜,倒是沒有挑刺了,竟然當庭表示服從判罰。
這倒是稀奇了!原本做好要強制執行,也安排好了壯漢在外面做準備的,竟然沒用上……
可就在裁判廳的人,長吁了一口氣,準備拉着他要將他收押時,他卻突然跳了起來:“某要狀告一人!某要狀告一人!”
那裁判員反正手頭的案子已經出奇順利地結了,心情大好,便嘴賤接了一句話:“你要狀告何人?”
話才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這章仔鈞嘴是出了名的臭,最好是能將他嘴巴紮起來纔好,自己怎麼給了他說話的機會?
果然,章仔鈞跳起來就說道:“某要狀告安南招討使王延興,搞他包庇當年劫持某的人犯屠幺!”
此言一出,那裁判員心中的感受,不再是想抽自己嘴巴了,而是想抹脖子上吊了……
不過,一陣後悔之後,他連連搖頭:“某是莆田縣的裁判廳,如何能去判安南招討使的案子?章仔鈞,你告錯地方了!”
“那何處可以告?”章仔鈞一聽,好像也是這個道理,邊追問道。
那裁判員理所當然地說道:“何處能管得了安南招討使,便去哪裡告啊!”
章仔鈞一愣,哪裡能管得了安南招討使?正兒八經地說起來,那就只有天子了。
不過,當今天子連吃頓飽飯都不一定按時按刻,怎麼可能管得了安南招討使?
章仔鈞一聽,傻了!現在王延興已經勢大,哪裡還有誰能治得了他?
他心中一陣不甘……啊……地一陣長聲乾嚎之後,也只能無奈地跟着那辦事員進了監牢之中。
在監牢中又住了幾天,也許五六天,也許是七八天?
感覺沒了指望的章仔鈞,昏天黑地地忘記了時間。章程氏倒是來探過幾次監,知道兒子沒有性命之憂,滿臉都是歡喜,可再想到要被流放到濟州做苦力,卻又少不得一陣哭泣。
哭泣過後,又託人到泉州找到蘇家的人……
蘇家在北航有股份,自然也有夥計和掌櫃在濟州做事,讓他們幫忙招呼章仔鈞。
蘇家、章家,都是泉州有頭有臉的大家族了,互相照應也是理所當然,自然是很順利地就答應了。
將這一切安頓之後,章仔鈞也該上路了……
他跟七八個也被判了流放的凡人一起,上了馬車,擠在一起先到了泉州。
這馬車,可就不是章家的那種有複合減震,和定期清掃維護的高檔馬車。
這車的減震,只不過是爲了保證車子在進行高速運動時,車廂不會被太過劇烈的起伏而震散……當然,這比起他在海州坐過的那馬車還是好多了。
至於車子裡面的氣味……也只能捏着鼻子,強忍着馬車上那股酸臭。
到了泉州之後,又是一番手續,隨後,他便跟一夥要一起流放到濟州的犯人,一起被裝在另一輛籠式囚車裡,被拉到了泉州碼頭。
這囚車雖然也是顛簸得厲害,卻因爲通風而沒有了那臭味,倒也是樁好事!
可到了碼頭,卻發現,熱鬧的碼頭,此刻竟然被清空了長長的一段……
噫,這是有哪個大人物到了泉州嗎?
章仔鈞盯着眼睛,朝那邊看過去,通過侍衛的間隙,他好像看到了徐小娘的影子……
徐小娘?徐小娘可是個好人啊!
章仔鈞彷彿找到了救星一般,扯開嗓子,放聲大嚎起來:“冤枉啊……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