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帶着樸素而粗糙願望的軍漢們,就這樣遭受羅大牛的摧殘,身體在痛苦和激勵的交叉控制下,變得幾近麻木。操練了一個月之後,考試來了。
考前,羅大牛少不得要訓幾句話,訓話前,先來幾句標準問答:“你們吃的是哪來的?”
軍戶們齊聲道:“是阿郎給的!”
“你們穿的是拿來的?”
“是阿郎給是!”
“是誰讓你們妻小有依靠?老母可以安身?”
“是阿郎!”
“都知道就好!阿郎好吃、好穿拱着你們!只讓你們好好操練,若是你們不能讓阿郎滿意,你們對得起肚子裡的吃食、對得起身上的衣服嗎?一會,把全身的力氣都使出來,讓阿郎看看,這幾個月,是不是用心操練了!聽清了嗎?”
“聽清了!”
訓完話,四十名軍戶開始依次用裝了矛頭的長矛對用厚木板製成的靶標進行刺擊,需要分別刺擊靶標上,上、中、下三處位置,以一擊破穿的爲合格。一輪下來,有十二名軍戶算是達到了要求。
將那沒達標的二十幾個軍戶臭罵了一通後,羅大牛把這十二個人領到了王延興的跟前,憤恨地指着那些不合格的軍戶說道:“那些傢伙,吃飯的時候,知道多吃幾口,操練時卻不甚用心,鞭子還是抽少了!”
王延興瞪了羅大牛一眼,倒是沒有直接說他,接下來的兵還要羅大牛來練,不好掃他的面子,他先走到那二十幾個軍戶前,說道:“虞候用心良苦!你們遲早是要懂的……”王延興略一停頓,“某知道,你們也是盡力了,某不再責備你等,但是,對此次的考覈的優勝者,卻是要予以獎勵的。你等莫要眼紅!不過,此次考覈,只是個開頭,接下來還有第二次、第三次。希望你等在接下來的訓練中,加倍努力!在後續的考覈中,取得好成績!你等,先回去繼續操練吧!”
說罷,再到十二個合格的軍戶前:“想來,你等已經聽說了,某要從你們之中選出一部分人,作爲新徵召的軍士的十將!”
那十二個軍戶一聽,眼睛都亮了,虞候說的,果然是真的!不過,虞候說,要六個人,可這裡卻有十二個人,互相間,又有了些不自然。不過,還是能齊聲道:“某等聽從阿郎的安排!”
王延興招了招手,讓他們走近一些:“嗯!你們都給某說說自己情況,來,就從你開始!”說罷,指向其中個頭最小的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家裡做什麼營生?是如何來某這裡的?”
被點中的那個小夥子個不高,長得卻很結實,他摸了摸頭,扭捏着回稟道:“回阿郎的話:小的,小的叫楊三,本是三駝寨裡的獵戶,寨子被黃老大破了,就下來投了阿郎……阿爹、阿孃和阿弟都在木炭營,阿爹會燒炭,只是不會這種大窯,阿弟也學過,某學不會,便來投軍了……”
黃老大,自然就是原來銅鑼寨的大當家黃龍禱。黃龍禱還是有些見識的,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他豈會不知?破三駝寨自然不是出自他的命令。
只是,王延興卻沒義務給黃龍禱洗白;再說了,如果不是王延興的絕戶計,銅鑼寨裡又如何會缺糧缺到飢不擇食的程度?這一點,就更加不能說出來了。
被銅鑼寨逼下山的山民不在少數,不過,銅鑼寨被滅了之後,有些山民選擇回山,有的山民卻繼續留下來,加入到了王延興的勞動力隊伍。
這家人,應該是選擇留下來了。看他憨憨的模樣,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留下的,便笑着問道:“銅鑼寨被破了之後,不用再擔心山賊的侵擾。有的山民便又回了山中。你家怎麼想着留下啦?”
楊三愣了愣,紅着臉說:“阿爹說,跟着阿郎纔好嘞!那些人是傻,只知道念着山裡的那破屋子,有啥好的!”
“哈哈!你阿爹還真是個明白人!”王延興哈哈大笑道,“不錯!用不幾年,那些回山的人,也許,又要忍不住下山來投某啦!”
他揮揮手,讓楊三坐下,接着又問邊上的一個小夥子。這小夥子身形卻要高大了許多:“你叫什麼呢?家裡也是山中寨子的嗎?”
那小夥子向前一步,躬身一揖:“回稟阿郎,小的名叫李繼業,是從壽州逃難過來的,秦宗權殘暴,鄉民無力抗拒,只得結伴南逃……”
竟然也是被秦宗權害的,王潮之所以被破從光州南下,便是幹不過秦宗權:“唉……這麼說來,某家的經歷也是如你一般啊!”王延興嘆道,“某隨家父從光州南下,也是被秦宗權所迫……總有一日,某要帶着你們,打回老家去!”
那李繼業一聽,阿郎竟然也是一般的遭遇,心裡頓時就激動起來了,半跪在地道:“小的誓死更隨阿郎!打回老家去!”
當即,就又有六人也半跪在地,一齊起誓道:“某等誓死追隨阿郎!打回老家去!”
“你們也都是從壽州過來的嗎?”王延興連忙將幾人扶起,問道。
這六個人卻並非都自壽州而來,有的鄧州、陳州、安州等地的都有,到達泉州,也是先後不一,有的有家小,有的卻已經是孓然一人。每個人把自己的身世一說出來,卻都是經歷了被迫離鄉,歷經苦難,方纔在此落腳。
得知王延興竟然也有逃難的經歷,登時心裡就舒服多了,起誓追隨也就理所當然。王延興又撫慰一了一番,再問另外四人。
這四人中,有兩人也是當地的山民,還有兩人則本就是軍戶。且不說他們到底是真心依附還是見有利可圖,此情此景之下,賭咒發誓以示追隨已是水到渠成的結果。
見十二人都表示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王延興也不去細究其中有多少是出於本心,有多少是出於裝模作樣,臉上露出很欣慰的表情:“好!很好!有你等相助,某心中,便又要多出幾分把握來!原本,某隻打算在你們之中取六人爲十將。現在,某改變主意了,某要將你們都錄爲十將!”
那十二人一聽,一個個臉上寫滿了都是幸福,一齊拜道:“某等誓死忠於阿郎!”
這十二人還陶醉在升官的幸福中,卻不知道,到目前爲止,王延興給了他們十將的頭銜,卻湊不出那麼多兵源。奴隸販子招徠的流民,還在路上,而山民中,願意投軍的,差不多,都在這裡了。
暫時,將這十二人新編爲一個小隊,連同原本那四個小隊的十將一起,以李繼業爲頭,取名爲軍官培訓班,除了操練之外,由王延興親自教導,進行文化學習。
這可讓這羣五大三粗的漢子爲了難。他們跟那些十幾歲的奴婢不同,小孩子們年紀小,接受能力反而強一些,六百個常用字,和四則運算一個月不到就學完了。而這羣人,讓他們拿起筆寫字,就跟要了他們命一樣!
十幾天下來,竟是毫無進展……
“不識字,如何識得將令?不識數,如何點兵?難道你們還想當一輩子的十將不成?”王延興發脾氣了,“某不需你們的字寫得多漂亮,也不需你們寫詩做賦!全都是大白話,也難?一個一個的漢子,竟然連一些十來歲的小奴婢也不如了?”
全都不說話……
唉,其實也是王延興不講道理。有道是說,十年樹人,教育本就是個長時間的水磨功夫。可王延興哪裡有十年的時間來樹人哦,巴不得十天就成材就好。
王延興卻是得理不饒人:“某把話撂在這裡了!再給你們一個月時間,六百個常用字,聽說讀寫,只許錯十個字,多差一個字,就挨一鞭子!三位數以內的加減乘除,五十道題,只許錯五道題,多錯一道,就挨十鞭子!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雖然心裡沒底,可在王延興面前,也只能硬着頭皮喊道。
“行!一個月以後,某再來檢查,到時候,某隨便叫個小奴婢過來,陪你們一起考,若是連人家都考不過,就算某的鞭子抽不死你們,羞也要羞死你們!”王延興恨恨地說道。
待王延興走來,羅大牛趕緊跟了上去,小聲地問道:“衙內……某就不用考了吧。”
王延興瞪了他一眼:“你想虞候當到老,就不用考……你呀!某最多是不當他們的面考你!”
得了這個承諾,羅大牛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回過頭來,對那羣十將嚷嚷道:“看什麼看!還不好好學!一個月之後,若是考不合格,看你們有沒有臉皮見阿郎!”
這邊,一羣漢子捏着筆頭,苦着臉學寫字,另一邊,原本還在爲沒能通過十將選拔的軍戶們,開始幸災樂禍起來。不過,他們也沒樂呵多久,羅大牛就過來了。一見這魔頭過來,一干軍戶頓時都蔫了,老老實實地走着隊列,操練刺殺……
軍戶的事情,暫時也只能先這樣了,基層軍官的培養,也是需要時間來積累的。讓羅大牛先繼續看着。
另一個方面,鐵場左近的墾殖工作也在有序地展開。
截至目前爲止,包括原銅鑼寨的寨衆和其他來路的勞力,可以用於墾殖的,已經聚集了五百多人,以家庭爲最小單位,一家爲一戶,按十戶編組爲最小組織單位,設十戶長,十個十戶爲百戶,設百戶長。只是,考慮到接下來會有流民源源不斷地加入,哪怕現在一共才一百二十多戶,也編了三十個十戶,原本四個十將的軍戶,除了幾個人繼續留在軍戶中之外,其餘的,便被拆了來擔任這些十戶長;編爲三個百戶,則以原來軍戶的十將什長來擔任。
而總負責,則是原銅鑼寨四當家徐武。
沿着左近的幾條溪流,階級築壩,建土屋而居,沿着山勢,尋了地勢較平坦、向陽的地方,開墾田地。
也不知是爲何,徐武不想用他原本的名字,王延興也不勉強,便以徐武這個名字,在王潮那裡給他求了鐵場判官的職務。職位有些不倫不類,總也是個新的起點!
只是,這新墾之地,最是貧瘠。王延興便讓他們將人畜糞便收集堆肥,又燒了草木灰,撒在上面,再播撒苜蓿,以便來年作爲綠肥。還好,龍壽村周圍的苜蓿夠多,否則,怕是尋不來那麼多的種子。
只是,即便採取了這種種措施,可最初一兩年收成如何,還是難說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