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尾城,號稱是城,實際上,卻只是一個鎮,不但沒有城牆庇護,也沒有太多的人口。
也就是這兩年託了龍尾渡的福,往來客商突然極多起來,才顯得生機勃勃,不比平常的縣城稍差。
而在此地的唐人、唐商,則是這生機勃勃的主要因由。他們在此或租、或買,弄到了大批的屋舍作爲鋪面或者貨棧、倉庫。
經由紅河運來的無數唐貨,到了此處後,便在這裡拆包,重新轉運。或是沿着龍尾河,進入到瀾滄江水道,或是沿着洱海,行銷陽苴咩各地。
當鄭買嗣下令,征討通海都督府後,這路貿易,大受影響,可在利益的驅動下,還有不少唐人還留在龍尾城,還在繼續望貨棧和倉庫裡堆貨。
按照他們的說法,通海城不過撮兒小城,在清平官的大軍碾壓之下,戰事不過三、兩月。等戰事一停息,自然各處缺貨!所以,他們才大量囤貨。
直到揚波軍強勢攻入龍尾城後,打開那些貨棧和倉庫,人們才知道,那裡面存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唐貨,而全都是糧草、火藥和輜重補給!
正是因爲有這麼一個伏筆,揚波軍拿下龍尾之後,才能不用等待後續的補給,直接將龍尾城當作大營,而派出一支三千人的先鋒,兵逼陽苴咩城。
他們到了陽苴咩城下後,看到城中的守軍沒有準備要出城陣戰的跡象,便也不着急攻城,而是在城外的五華樓一帶,開始紮營。
一般來說,紮營之時,是最好出兵偷襲的時候,可南詔兵還是沒有出城。
營盤紮好了,從龍尾城過來的後續部隊,也在陸續到達,先前抵達的前鋒,便留下一千人看守大營後,派出兩千人帶着大車,施施然望陽苴咩城下走去……而城裡的守軍,好像是死了一般,只管看着唐人施爲,就是不出城接戰。
看着天色,又要趨晚,而揚波軍的部隊不過區區兩千人,南詔兵都不肯接戰,那一支揚波軍便直接走到陽苴咩城外五百步外,站定列隊。
列好隊伍之後,卻不進行攻擊,而是在陣前支上了架子,又在架子上擺上了火箭……
火箭一上場,陽苴咩城城頭的守軍中,立即爆發出了一陣驚呼聲。因爲前面唐人強攻龍尾城時,用的就是這東西。那日可是有不少逃兵從龍尾城一路跑回來,跟城中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番,這東西是如何拖着掃把星一樣的尾巴,然後飛出好幾百步,再轟地一聲炸開的景象。
他們看到唐人又將這種匪夷所思的戰械搬了出來,城頭上開始了不安定的騷動。
正這時,通……地一聲,不合時宜地,遙遙地北面傳來,竟然是一計洪亮的鐘聲。
鐘聲傳到揚波軍這邊,領兵的裨將,不是別人,正是王琪昌,他才調過來不多久,對這裡的情況,不太熟悉,便疑惑地對身邊的嚮導問道:“這是何處的鐘聲?如此嘹亮悠揚?”
那嚮導正是在此地經營了兩年多的一名唐商,他對這一帶的風物,還是有幾分瞭解的,便答道:“是崇聖寺的建極大鐘。”說完,又補充道,“此刻大概是到了晚鐘時分,它快快慢慢地敲,要敲一百零八下呢!”
王琪昌一聽,笑了笑:“佛寺晚鐘?那正好,便藉着它的節奏來放箭吧!”
說罷,立即下令,讓前面的火箭兵,以鐘聲爲號,每一記鐘聲,放一枚火箭。
果然,下一記鐘聲響起之時,一枚火箭騰空而起,拖着長長的火焰,直往陽苴咩城上空飛去。
而讓城頭的守兵虛驚一場的是,那枚火箭竟然沒有朝城頭扎過來,而是高高地,直接從城樓上越了過去,一邊飛,從那火箭的身上,還不停地掉下許多東西。
那些東西在半空中一面掉落,一邊散開,原來是一張一張的紙。
原來,這枚火箭沒有裝戰鬥部,而是改成了裝滿傳單的盒子。
盒子的外壁用竹片貼住,再用蠟封好,不讓傳單往外掉。
當點火之後,熱量傳遞過來,蠟受熱軟化,那封口處的竹片便會脫落。而盒子裡,摺疊起來的傳單,會在火箭的自旋的力量下,甩了出來。
就這樣,一路飛,一路撒。
等到下一記鐘聲敲響的時候,又是一枚火箭飛起,這枚火箭除了方向微微偏了偏之外,功效還是一樣的,也是撒傳單。
建極大鐘的鐘聲,還在一記一記地敲着,通……通……通……
悠遠的鐘聲,帶着古樸的凝重,平和而中正。
隨着這一聲聲的鐘聲,飛上陽苴咩城的火箭,撒下的傳單,卻激起了無數的波瀾。
在陽苴咩城中,無數人,擡頭便能看到,自家屋舍圈起來的那片天空,會時不時飛過一個又一個的掃把星……
從掃把星上,會撒下一些紙片。
紙片上面,用蠅頭小字,印上了段寶龍的討鄭檄文;也印了朱永生的告南詔奸臣鄭買嗣書……
而在此之下,又寫了許多號召南詔子民不要受鄭買嗣矇騙,輕易不要出城走動,也不要到城上去守城,避免無謂的傷亡等等的話語。
傳單的四周,又印了一圈的小字,卻是“永爲唐臣,永不背叛……”
這時,城中的,居民們,才知道,原來城外來的,並不是什麼通海的叛兵,而是大唐的天兵。
段義宗在自己家裡,也被驚呼着的下人遞了一張過來。
他不知道唐人是用什麼手段,將這麼多檄文送進來的,但是他卻知道,這種檄文,撒得滿城都是,可能的後果是什麼。
他急忙叫上隨從,打馬奔往鄭買嗣府。
到了府外,他將馬和隨從留在門外,自己拿着那小小的紙片,快步小跑着進了大門,去尋鄭買嗣。
在書房找到鄭買嗣後,段義宗拿着手裡的傳單,對鄭買嗣道:“主公,城外的唐兵,不知用什麼法子,飛了許多這樣東西進城來!其中,多是對主公的污衊之語!還請立即派人逐家逐戶搜繳這些不實的東西!時間久了……”
段義宗還沒說完,鄭買嗣卻舉起手來,只見他手裡,已經拿了三、四張傳單,他無力地:“晚了!城池的東南西北,每個角落,到處都是……還去收繳做什麼!”
段義宗家裡住的偏,而且院落小,所以收到這傳單的時間晚,鄭府可是正是城中,而且院子很大,自然,能接到更多的傳單。而鄭買嗣也親眼看到了那呼嘯而過的掃把星……這是南詔所無法想象的力量。
正因爲如此,鄭買嗣手中才有好幾張,也所以,他知道,這傳單,就跟秋天的落葉一般,到處都是,不可能禁絕了。
到了這個時間,再去收繳,非但收不乾淨,反而有欲蓋彌彰之嫌啊!
“可是……”可是,總不能這般坐以待斃啊!段義宗心急如焚,卻一時也沒有了急智。
見段義宗這般着急的樣子,突然,鄭買嗣將手上的單子,隨意地往地上一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某與你自幼便相識,知道你,凡事皆能看得清楚明白。”
“到了現在,卻又如何看不明白了?”
說着,他突然朝段義宗,深深地躬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