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親臨現場看到這對戰的實況,任你是誰,也不會相信,才訓練不過幾個月的軍戶,竟然能在對陣中壓住積年的牙兵!可事實就在眼前,由不得陸子昂懷疑!他鐵青着臉,指望着場中的幾名十將,指望着他們能借軍戶長矛回撤之機,施展出自己真正的本事,將局面一舉扭轉!
然而,可這一排軍戶收矛的時候,後排的軍戶的長矛又適時地刺了出來,讓想乘機揉聲上前的牙兵不得不又退了回來。也許,一個驢打滾,貼着地面滾過去,或許是個機會?可大家都不傻,這軍戶的隊列十分密集,哪有一個人那麼大的空擋?而第三排的長矛,矛尖朝下斜斜地指着,瞎子都知道,這一排長矛就是防着這種貼身的機會。
兩輪弓步突刺之後,牙兵們更加小心了,軍戶也不再這般突刺,而是再次踏着整齊的步子,挺着嚇人的長矛,一步一步地逼上來。
沒有合適的應對之策的牙兵,則只能一步一步地後退……四十人對三十人,戰陣沒有厚度,牙兵們還有路可退。
若是當真上了戰場,當整個陣線都在往前移動的時候,一旦鋒線上的兵士止步不前,甚至發生後退,軍陣就會不可避免地發生混亂,當這種混亂達到一定程度時,所會引發的後果,十之八九,就是潰敗了。
對陣到這個程度,已經可以宣佈牙兵戰敗了!
這結果,還真是大大地出乎王彥章的意料之外,他看着看着,眼中泛起莫名的神采;而陸子昂,的感受就差多了,萬萬沒想到,印象中孱弱不堪的軍戶,竟然能將牙兵逼退!他的臉色漲得暗紅,猶如掛了兩片豬肝。現在,他算是知道了,爲什麼王延興要求不攻擊側翼了,這長矛陣,除了第一排軍戶的長矛能左右偏擺之外,後面的軍士的長矛都是從前排軍士的縫隙間伸出,除了往前刺,便沒有了更多的動作的可能。這種情況下,其側翼完全就空白,只消三五人便輕易突進去,將陣勢攪個稀巴爛。可自己竟然答應了,不攻擊側翼!被坑了!
陸子昂一雙惡狠狠的眼睛,盯着王延興,可王延興卻一臉無辜,似乎他纔是最沒料到這個結局的那個一般。
這小畜生,下了套害人,到了最後,卻還有臉裝清純,真他孃的可惡!陸子昂心裡暗罵着,恨不得上去扇了巴掌就好!
然而,而校場上的局勢,還在繼續朝着更不利的方向發展。退了十幾步之後,終於有牙兵控制不住了,掉頭就開始逃。把後背從給敵人的做法,絕對是最愚蠢的,可人在某些條件下,偏偏就是會做出最愚蠢的動作。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牙兵們勉強控制的陣線終於在雪崩式的逃跑下,轟然崩塌……
“叮叮叮叮叮叮……”鳴金聲適時地響起。陸子昂顧不得臉面了,徑直就朝哄散的牙兵們跑去,收攏潰兵;而軍戶們,則在口令和梆子聲中,將矛重新立起來,轉身,齊步走回出發的陣地。
一陣立正、稍息,向右看齊之後,領隊的十將小跑着過來,到王彥章前面站定後,兩腳跟重重一扣,前胸高高地挺起,朗聲地報告到:“稟報王司馬、某部已經完成校場對練,請指示!”
這精氣神……比之前牙兵那嗷嗷叫的模樣,可勁道多了!王彥章撫掌笑道:“好!很好!你們做得很好!你們的王衙內練兵用心了,散去吧!”
“喏!”那十將重重地扣胸答道,說完,卻朝王延興看去。見王延興笑着點了點頭,才返身對那些軍戶們說:“解散!休息!”
一衆軍戶得令後,用力地提起長矛,在地面上重重地頓了三下,才一隊、一隊地走開。說是解散,卻不是當真讓他們三三兩兩地到處閒坐,而是要以小隊爲單位,步行至休息區,才能分散休息。
而此時,陸子昂,正在那裡對慘敗的牙兵們拳打腳踢,將一衆牙兵,好歹是攏在了一起。
可陸子昂心裡的火卻沒法全部發出來,這些牙兵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打了敗仗,打幾下、罵幾句還好,打罵多了,只怕就要還手了。果然,幾個牙兵眼神兇厲地看過來:“都頭!某等不服!王延興小兒使詐!某得要再打一場!”
“再打一場?若是不攻側翼,如何能贏?”陸子昂心裡有火,說出來的話,也是火氣十足,他看着那幾個牙兵說道,“莫要說驢打滾滾過去,某且問你,那長矛有一丈半長,你一個驢打滾能滾多遠?他們四排長矛,兩排朝向前方,後兩排便是矛頭朝下斜,你以爲他們沒有防備?再者,即便你能一個驢打滾滾過去,殺入陣內,別人呢?”
那牙兵還想抗辯,可聽到最後一點,便老實地把嘴巴閉上了,賴驢打滾,尤其是要在長矛的無規則刺擊下,還要滾出一丈多遠,這樣的招式可不是一兩天就能練出來的。這四十個牙兵中,有把握滾過去的,能有幾個人,兩個?三個?總之超不過一掌之數。滾過去之後,幹掉一個可破壞不了這長矛陣,後排的長矛還在往前刺呢。
當然,要破這個刺蝟陣,也不是沒辦法,用更長的長矛對着戳就可以,用弓弩遠距離攻擊也可以。顯然這兩天現在是無法實現了。而最簡單的,有可能實施的,卻是攻擊其側翼,卻讓王延興說得不能用!
真他孃的憋屈……
一衆牙兵不再說話,陸子昂心裡也鬆了一口氣,他讓幾個十將把人看好,自己走過來,抱拳跟王彥章拱了拱手:“此間事了,陸某回泉州去了!告辭!”
說罷,也不待王彥章分說,轉身便走。走回到牙兵當中後,嚷嚷了幾聲,一衆牙兵鬧哄哄地從校場後門罵罵咧咧地走了。
“這便是泉州的精銳之兵……”王彥章搖着頭,起身,指着一窩蜂般走掉的牙兵,失望地對王延興說道,“若是有事,何以堪用!繼之!大兄在臨行是與我說道,只要是相差不遠,便許多練些可用之兵……現在看來,你要以此法,多多地練兵,才能堪用啊!”
老爹也是明白人啊!王延興看着摔門而去的牙兵,嘆息道:“只是,當下,卻還得依靠他們……”
王彥章點了點頭:“叔父得隨這羣丘八一同回泉州,某怕陸子昂彈壓不住!編練新兵之事,你只管去做吧!”說罷,招呼了隨扈,追着散步的步子也往外而去了。
王延興連忙送到門外,而那羣牙兵見王彥章親自過來了,還是有些畏懼,重新排好了隊伍,往碼頭而去。也虧了王彥章親自過來,要不然,還真不知道這些傢伙會在這裡如何騷擾、搗亂呢!
將開始說要犒賞牙兵的酒菜分給衆軍戶後,交代了幾句,讓他們繼續操練,不得懈怠。之後,王延興便把羅大牛和秦一秋兩人叫上,一起往校場北苑而去。
竟然是要去校場北苑……羅大牛和秦一秋心裡都有點忐忑了。這北苑雖然新建不多久,面積也不算很大,可圍牆卻建得異常地高,而且,還將後面一座土坡圍了進去。當然,衙內想要在哪裡建點什麼,從沒人質疑過,可這北苑,卻是如此之神秘,除了王延興、劉伴興、孟咸和申定平以及胡老二帶着的高矮兩人組之外,一共只有十幾個人進去了,而進去的人,就再也沒見他們出來過。再後來,院內不時傳來打雷的轟隆隆的聲音,就讓外人更加忍不住地要猜測,這裡面到底裝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