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劫沉默不言語。
姬賊道:“我和你說過木蓮這人不行,你不聽我的。弄成現在這樣,我要怎麼收場?你,木蓮不死,根本無法平衆怒。”
阿劫立刻就明白了姬賊的意思:“你···咳咳,你說過活下去的那個人就免死的!”
姬賊搖頭:“是,我是這樣說的,但是你還活着,規定並沒有生效。”
阿劫聽到這個瘋狂了:“殺了我,殺了我,快殺了我!”
阿巨聽不下去了,衝阿劫問道:“阿劫,木蓮那個女人到底有多好?值得你這樣爲她送命麼?”
阿劫耳聽着阿巨的話,眼珠子卻瞪着姬賊來看:“你爲了雪,咳咳,會不會不要命!”
姬賊點頭:“會,但是雪值得我這麼做,你的木蓮值得麼?”
阿劫勃然大怒,因爲激動,再一次口噴出鮮血來,噴血過後,神形憔悴的他試圖伸出來自己的手抓姬賊,表情,也從充滿了怒意轉變爲了哀求。
“姬,姬賊,我背叛你是我不好,咳咳,但,但我求求你,放了木蓮,放了木蓮好麼。”
姬賊道:“我說了,你們兩個不死,無法平衆怒。你好點,多少留個全屍,除了心理上,死的時候沒有受到多少折磨,這也算是看在阿巨的面子上,給你最後的優惠了。”
阿劫的手一把抓住了姬賊的褲子:“姬,姬賊,你有什麼怒氣,都,都往我身上來發,不,不要傷害木蓮。”
姬賊用力的扯開了褲腿,上面粘滿了阿劫血:“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阿巨,你和阿劫說會話吧,待會我再進來。”
阿巨衝姬賊深深一鞠躬:“是,族長大人。”
姬賊提刀走了出去,背靠着山壁,仰面望天,不由得嘆了口氣。
阿劫的生命走到了盡頭,馬上就要沒了。
原本應當是高興的事情,不知道爲什麼,姬賊卻覺得有些淡淡的傷感。
沒有任何外人,只有姬賊一個,平心而論,阿劫的死,最傷心的,還是姬賊。
他和阿劫,不僅僅是上下關係,更是知己,更像是父子。
姬賊把阿劫當做兒子,當做繼承人來培養。
再加上二人有互相救命的恩情,彼此之間,早就超越了正常關係。
看到阿劫進步,姬賊會高興,看到阿劫有稍微一點做錯的地方,姬賊會不滿。
他真的是規劃着阿劫的道路,把阿劫一步一步的往光明大道上引。
本以爲,阿劫會歷練一段時間,接過自己的挑子。
然而,讓姬賊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阿劫,竟然會栽倒在了木蓮這麼一個歹毒女人的裙下。
這種感覺,就像是年年考試全省第一的學霸,卻因爲叛逆期,瞞着視自己爲驕傲的家長自甘墮落。
他是由着自己性子來了,但卻沒有想過家長會痛心到什麼程度。
姬賊不敢深想,他覺得自己這麼想下去的話會難受的想哭。
自己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自己了,現在的自己,是重組之後的漓火部落族長,是三千五百多人的領袖。
姬賊告誡自己,就算是吞冰吃火咽刀子,也不能流淚。
可,可阿劫這件事,真的是讓自己很傷心。
姬賊緊咬着牙,握在手中的刀隱隱約約的顫抖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不存在的鼻涕吸進來。
揉着泛酸的鼻頭,姬賊真是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哭一場。
他不怨阿劫的背叛,經過這麼些日子,姬賊也看的輕了。尤其是阿劫已經到了垂死之際,人在死時,總是會對其放寬了許多容忍度,而且,年輕人行將就錯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讓姬賊懊惱傷心的,是阿劫爲了木蓮這麼一個絕情無義的女人,做出了這樣的傻事。
難道真像是那句話說的麼,世上疾病三千種,唯有情字最難醫?
可阿劫和木蓮算個毛線的感情啊。
從始至終,木蓮都是在利用阿劫。
但凡木蓮對阿劫真有那個心,姬賊也不會這麼難受了。
他是在爲阿劫不值,他覺得阿劫就是一個白癡,一個傻X。
你說你背叛我也就背叛我了,但你竟然是爲了一個木蓮背叛我的!
怎麼想怎麼氣,越想越是委屈。
姬賊拍了拍渾噩的腦袋,他想抽菸了。
姬賊前世並不會抽菸,他也一直搞不明白爲什麼有人抽菸,但是現在,姬賊大概知道了。
很多人享受的不是抽菸過程,而是尼古丁入肺,麻醉大腦神經的那個瞬間。
姬賊覺得自己現在正需要這個瞬間。
刷刷刷腳步聲響,姬賊聽到聲音之後回過了頭。
阿巨一臉悲傷,眼角帶着淚痕的走了出來。
一米九的漢子,此時也傴僂着身子,再不復往日神韻。
姬賊吸了吸鼻子,張口問道:“怎麼樣了?”
阿巨悲傷道:“死了。”
姬賊一愣:“死了?”
阿巨點頭:“他求我殺了他。”
姬賊有些呆滯的點頭,喃喃道:“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就不受罪了。”
阿巨忽地跪地哭出聲來。
姬賊讓嚇了一跳,忙問阿巨怎麼了。
阿巨哭泣着:“族長大人,阿劫,阿劫被我殺了,楓谷出來的人,只剩下我自己了!”
越說阿巨哭的越是厲害。
這個三十歲正值壯年,一身錚錚鐵骨的漢子,此時節,哭的宛若孩童一般。
他說的對,楓谷部落當初三個人,巴布死在了鬆贊手裡,阿劫自己作死叛亂,不得已被殺。
眼看着曾經的親人一個一個離去,就算阿巨是鐵打的,也受不了這個。
姬賊有些難受,過去抱住了嚎啕大哭的阿巨,不斷的輕拍着阿巨的後背,試圖安慰他。
此時節,傷心的不只是阿巨一個人。
姬賊是頭一次看到阿巨這麼傷心,就是在巴布沒了的時候,阿巨都沒哭的這麼厲害。
這個自從自己來到東部平原建立漓火開始,就一直任勞任怨,仿若是沒有感情的漢子,肩膀上,也挑不住這麼大的擔子了呀。
二人就這麼奇怪的姿勢站着,一個哭,一個擡頭看天,努力的遏止着自己的淚水不滾動下來。
正哭着,阿巨忽然抽泣着道:“族長大人,阿劫,阿劫說他對不起你。”
就這一句話,直接戳中了姬賊的淚點。
他是瞭解阿劫的,就像是瞭解自己那樣瞭解阿劫。
或許,在某個月夜之下,這位生長出邪惡龍鱗的屠龍少年,的確是有過懺悔。
但抵不住那燙手的權力與心上人的枕邊風。
人總是這樣,總是習慣性的將罪名挪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姬賊也不能免俗。
明知道阿劫作惡多端,但姬賊心底還是有一個這些都是木蓮犯的罪過,與阿劫無關的想法。
甚至於,明眼人都看出來了,就是給阿劫一個重來的機會,他雖說還是會懺悔,會罪己,但是,他還是會義無反顧的爲了木蓮而背叛姬賊。
姬賊當然也懂。可姬賊就是壓不住自己心中阿劫無罪,只是被木蓮唆使的想法。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作爲首腦人物,帶着情緒看人,是不行的。
姬賊想要將腦子裡千奇百怪的想法全都甩出去,可是越想越是糊塗,到最後,姬賊也理不清楚頭緒了,渾渾噩噩的只顧着難受。
“族長大人!”
阿巨忽然喊了一聲。
姬賊回過神來,用盡可能不顯露出悲傷的語氣問:“怎麼了?”
姬賊是難受的,但是他不能像是阿巨這樣表達出來,因爲他是族長,他是首領。
首領,就應該公平無私,不帶有任何情感,可姬賊也是人,是人就一定有感情。
當阿巨咬着牙:“族長大人,我只求您一件事!千萬,不能饒了木蓮!”
姬賊深吸了一口氣,咬牙恨恨:“當然,對木蓮,我要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