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過,華燈初上,張愛站在窗口看着小區裡連城一片的燈光,星星點點宛若長龍,竟很好看。
她嘆口氣,心道自己是有多無趣,竟然會覺得路燈也很好看。
下午耿文斌幫她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走了,張愛也想不到什麼讓他留下的理由。
她的服裝店已經在裝修中了,店面的設計差不多是她自己弄得,其實,她每天都會去看一眼,看着自己在電腦上拼湊出來的模型漸漸變成真的東西,先不說這店能不能賺錢,她都覺得特別有成就感。
昨天媽媽打電話過來問她最近的生意如何,說沒兩句就開始叨叨現在娶個媳婦是多麼的不容易,姑娘們的彩禮一天多過一天,不僅要買房還要有車什麼什麼的。
張愛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前奏,只是這一次,她沒有打斷她。
這房子裡就她一個人,她有些不願意讓電話中的聲音就此停止。
所以一直到媽媽直接問她能不能幫襯家裡一些的時候,她纔好脾氣的問:“還差多少?”
媽媽說想在鎮上給弟弟買上房,首付十幾萬,趁着他們現在還動得了,幫忙還下房貸。
“你有多少?”媽媽的聲音有些沒底氣。
距離上回通電話大概已經有一個月了,上次大致說的是弟弟把女朋友帶回家了,他們看着還不錯,只可惜她不在家。
張愛想說自己其實是有時間回去的,只是那時候身體太虛禁不住折騰,不想自己病懨懨的回去,讓家裡人都跟着擔心。
沒了一個腎,到底不是什麼小事。
張愛聽完媽媽的話,想了下,說:“五萬行嗎?暫時,就只能拿出這麼多了。”
耿文斌給了她二十萬當開服裝店的本錢,這些錢,當然不包括店面的租金和裝潢的費用,拿出五萬,已經是她的極限。
誰知媽媽聽完怔愣了好半晌,忽然壓低了聲音憂心忡忡的問:“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錢?”閨女半年沒回家了,原本一直勉強維持生活的狀態,現在卻一下有錢了。
這讓她這個當媽的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兒,加上老大不小的姑娘一直都沒有男朋友,她更是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好像自己心中所想都已經成了現實一般。
“我把腎賣了。”張愛直截了當的說。
“啊?”媽媽一下傻眼,聲線直走上去,完全沒聽懂她的話。
確切的說是,媽媽聽懂了,但絕對不認爲閨女說的就是字面意思。
張愛在心裡舒了口氣,傻呵呵的笑起來,“這些錢不是我的,是孫晗的朋友,是個有錢人,投資我開個服裝店。”
孫晗是張愛從小到大唯一一個一直掛在嘴邊的朋友,也是張愛唯一一個有錢的朋友,媽媽一聽是孫晗介紹的人當即沒了疑心,隨後又聽張愛胡扯幾句,就更加信以爲真。
只是想到這些錢是女兒用來做生意的,所以只要了三萬。
張愛忽然覺得媽媽也並非她想象中的葛朗臺,起碼,她沒想着將她身上的錢都榨乾啊。
她想到白天這檔子事,努努脣,好像跟媽媽結束了電話之後,她就一直一個人發呆來着,好像乾點什麼都是寂寞的。
這房子是二手房,買來的時候已
經裝修好了,雖然格局不怎麼樣,但勝在買下來之後馬上就能住進來,所以耿文斌見她點頭之後馬上痛快的給了錢。
眼下,正是吃飯的時間,在窗口站着能聽見樓上樓下菜進鍋的吱嘎油聲,能聞到淡淡的飯香。
她拍拍肚子,竟然沒什麼胃口。
平日這個時間,應該是孫晗下班的時間了,她看見她的時候不管多累都會笑一笑,說不定手上還會拎着在小區門口買的炸串。
然後,她就會坐沙發上開始叨叨今天的工作,以及公司女人們口中的八卦。
張愛總是津津有味的聽着,就算是中午她喝了什麼咖啡味道不錯之類的流水賬也覺得有意思。
她是太孤單了,出院後,她就覺得自己被“孤單”這個詞包裹着,不管她怎麼掙扎都找不到出口,明明,明明,她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
在那個大開間的公寓裡,她每天對着電腦忙碌,算計着每天的收益,算計着每天的生活,從不會想得太長遠,因爲那些似乎與她無關,她的目標只是過好今天。
除非,明天是要交房租的日子。
那時候明明沒這麼矯情來着,雖然很辛苦,但也每天不知畏懼的奮鬥着,每隔三兩天,孫晗就會開車過來帶她去吃頓好的,當然,在她曾經揭不開鍋的時候,也偷偷幫她墊付過房租。
說是墊付,她從來都沒還過。
張愛笑笑,轉身坐到沙發上。
可是現在呢,她沒了可以整天拼死拼活的身體,也沒了可以帶她出去吃一頓的閨蜜。
厄,閨蜜還是有的,只是閨蜜有了老公,時間少得可憐了。
她只是一下子覺得,那些自己曾經覺得矯情的心靈雞湯之類的話,其實都很寫實,她不曾共鳴,只是還未到時候。
今天媽媽問她下週要不要回家去相個親。
相親啊……
張愛又嘆口氣,側身倒在了沙發上。
也不知她在沙發上躺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像是睡着了,恍惚聽見有門鈴神,才迷迷瞪瞪的起來,不想,這個時間過來的竟然是耿文斌。
兩分鐘後,他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大包小包的晚飯出現在門口。
“還沒吃呢吧?”耿文斌換好鞋回頭呵呵一笑,“要是已經吃了就陪我再吃點。”
張愛有點發蒙,拎着從他手上接過來的袋子往茶几那走,“我還沒吃呢,不過,你怎麼這個時間過來了?”
“不行?”耿文斌反問了一句,但見張愛一臉茫然,歡笑道:“我媽和姐姐在家裡等我,所以現在我不敢回家了。”
“她們怎麼會有你家裡的鑰匙?”張愛問了劍走偏鋒的問題。
耿文斌哭笑不得,“我也想知道。”
他那個媽就已經足夠神通廣大,再加上那個足以霍亂天下的姐姐,實在讓人想不到有什麼事兒能難得倒他們。
張愛抿抿脣角,算是從睡夢中完全清醒了,“你媽和你姐又不是什麼仇家,至於你這麼躲?”
“你不知道她們的功力,這要是打定了主意讓我去相親,不把我的腦袋說成兩個大是不會罷休的,最近纔回來工作,還沒能完全適應過來呢,我可不想給自己再找麻煩了。”耿
文斌無奈地說着從洗手間出來,抽紙巾擦了擦手,“開吃吧,餓死我了。”
“噢。”張愛還兀自沉浸在他纔剛的話裡。
夏紫薰才死了不足半年,她們就讓他去相親,也是有些過了,想來,耿文斌喜歡了夏紫薰這麼長時間,總要用同樣的時間才能忘記吧。
不過,她什麼都沒說。
夏紫薰是他的痛處,她不想碰到他的傷。
“你怎麼這麼沒精神?”耿文斌將晚飯都折騰出來,看她沒精打采的樣子有點擔心。
“睡覺來着,還沒醒呢。”張愛揉揉眼睛,“我去洗把臉吧。”
她說完到洗手間用涼水省了省神,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她下週要去相親了。
“是我們縣裡的人,聽說還不錯。”張愛咧嘴一笑,憨憨地。
“你們縣?你不是市裡人?”耿文斌有點意外,她一直都是孫晗的同學,就算住的比較偏,也應該是市裡人才對,不然怎麼一起上學?
“之前是,只是我爸他們五年前就搬回老家去了,是G市的一個縣。”
“噢。”耿文斌默了片刻,“你要去?”
“是啊,也該去了,都這麼大歲數了,在市裡也沒什麼認識的人,想相親恐怕只能上個相親網站註冊賬號了。”張愛苦笑。
“嗯,也對。”耿文斌悶頭,聲音也是悶的。
張愛想到自己的身體,也是糾結,到時候是說還是不說,要是不說,怕是早晚要知道,以後知道了,對方會不會翻臉?
可是說了,基本上就沒戲了吧?大把如花似玉的好姑娘,人家得多找不到女人才會收了她?
張愛愣神的時候,耿文斌忽然拉開一罐啤酒,“來來來,祝你相親成功?”
張愛看着他真心實意的樣子,明明想笑着接過來,但是,心裡卻拔涼拔涼的,見耿文斌一直示意她,纔不得已拿了過來,“謝謝!”
你妹的!
她沒忍住,還是在心裡噴了一句,可是噴歸噴,她看着他的時候,還是沒脾氣,對這種好看得像是畫上的男人,能有什麼脾氣呢?多看幾眼都是自己賺到的。
就在耿文斌故作歡騰,張愛無奈配合的時候,門鈴又響了。
不管外面是誰,張愛都感覺這門鈴像是救命的稻草,能讓她暫時遠離那片刻的壓抑。
“臭丫頭開門,姐來看你了。”聽筒裡傳來孫晗霸氣的聲音。
“這麼晚纔來,真是的。”張愛嗔怪了一句,掛上聽筒的時候,嘴巴已經控制不住的笑歪了。
心裡也跟着舒了口氣,心道,還好他們來了,救她於水火之中啊!
孫晗和唐樂進門見耿文斌在這當即愣了,前者大大咧咧的笑道:“嘿,我們兩口子是不是挑的不是時候啊?”
但見張愛一雙小眼睛硬生生撐開來瞪着自己,她乾笑一聲,“耿文斌你大半夜的來找我家妹子幹嘛?”
“求收留。”耿文斌拿着個啤酒罐可憐巴巴的說。
孫晗一撅屁股拱拱旁邊的唐樂,“他看見你就開始犯浪,你趕緊過去給他點藥吃。”
唐樂黑線。
耿文斌的表情瞬間僵住,彷彿看見狂風呼嘯而過,倍感淒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