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十點
路邊大排檔
“老闆,再上一份兒爆炒田螺,要大份兒的,再加點辣味兒。”
“好嘞,馬上到。”
鼓風機將橘紅色的爐火吹得正旺,映着大排檔老闆腦門上細細的汗珠,還有歡快的容顏,大鐵勺子在鐵鍋裡歡快的跳動,撥動小半鍋油汪汪的田螺香味撲鼻,鍋鏟子乒乓作響,炒出“嘩啦啦”的美妙聲音。
這樣喝酒才接地氣,吃到一個爽。
王耀城和公司裡的幾個人正在宵夜,桌子上杯盤狼藉,他的面前螺螄殼兒堆成了一座小山,十個手指頭油汪汪的,正悶頭幹得不亦樂乎。
“老闆,你這吃的不比我們少啊,要說剛剛吃過宴席回來,緊接着又來這一頓,說出去別人也不信吶。”張運升隊長拿起啤酒灌了一口。
年紀再小也是老闆,張運升幹起了運輸個體戶幾年了,這點數還是有的,稱呼上不會沒有了分寸。
“嗨,別提了,晚上這頓飯吃的太不舒服,回來的路上我就餓了。”
衆人互相望了一下,彭維運隊長笑眯眯的說;“聽說中港海鮮大酒樓可是香港老闆開的,在金陵城是頭一塊牌子,那可是夫子廟黃金地段,嘖嘖嘖,服務員小大姐個個穿着旗袍,看的人眼都花了,咱們要進去的話腿都軟了,享受不了這個高級待遇。”
“就是,牛逼大了。”衆人皆附議。
“呵呵!”王耀城把手裡的田螺肉嘬進嘴裡,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下;“我原先也是這麼想的,可以好好的胡吃海塞一下,到那裡一看,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咱們一桌11個人坐下來,什麼政府部門的主任,處長,又是哪位公子,貴女,大部分都是頭一次見,也不好聊的過深。
大包間裡面服務員就十幾個,比咱們吃飯的人都多,俊男靚女全部都是貼身服務。
手一伸就遞熱毛巾,擦一下嘴就換乾淨的了,香噴噴地忒乾淨,面前的盤子只要有三塊蝦皮,立馬就給你換個新盤子過來。”
“乖乖,我滴個天吶,怪不得說中港海鮮大酒樓是頭塊牌子,吃個飯,這個待遇跟皇帝差不多了。”彭維運隊長驚得合不攏嘴。
“這段時間你也不少掙,有錢索性去享受一次。”杜博笑咪咪的挪諭他。
“我得是腦子燒壞了,纔會這麼作,如果讓家裡的婆娘知道,能把我第三條腿給廢了。”彭維運隊長一縮脖子,訕笑道;“還是讓老闆說一下吧。”
“我說啥?”
王耀城苦笑了下;“前後上了20幾道大菜,愣是沒吃飽,餓的前胸貼後背。
一整隻焦黃酥嫩的烤乳豬端上桌來,漂亮的女服務員,介紹一下菜名,立馬又給你端下去了。
後面分餐的服務員當場操作,小盤子裡每個人分一塊烤的最酥香的外皮,然後搭配着紅的綠的蔬菜點綴,大概只有小指頭那麼寬,僅夠一小口吃的。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碩大的乳豬整個都撤下去了,又上了下一道菜。
可憐,我想說沒說出口,能不能把烤乳豬給我放下,再給我來一盤兒山東大蔥,一碗大醬,我自己一個人吃就行了。”
這話一出,衆人鬨堂大笑。
彭維運隊長搖頭嘆息說;“這也太浪費了,一人一小片兒,烤乳豬的酥皮還剩下大半呢,都便宜那些服務員了,要是放在我身上說啥也不幹,唉,都是有兩糟錢抖呵的。”
“誰說不是呢?小推車上擺着各種名酒,什麼五糧液、茅臺、威士忌、進口乾紅,皇家禮炮,想喝啥任意,這些酒賊貴,喝不完也沒人帶走,全都在那裡充大尾巴狼,讓人看着膩味。”
王耀城有些好笑的搖着頭;“中間上了一道硬菜,服務員介紹說是‘吱吱菜’,端上來嚇我一跳,全都是沒長毛沒開眼粉嫩的小老鼠崽兒,肉滾滾的放在盤子中間。
每個人來一盤蘸醬,筷子夾起老鼠崽兒,它就會‘吱’一聲叫,放到蘸醬裡又會‘吱’一聲叫,咬在嘴裡‘吱吱’又叫,那個血順着嘴角就下來了。
我今天算是開了眼了,看着噁心的想吐,更別說動筷子了,根本享受不了這菜。
所以說,這頓飯吃了小1萬,結果把我餓的不行,不知道自己吃了啥,要是再來一碗梅菜扣肉就好了,那玩意兒吃的叫人踏實。”
“幾位老闆,梅菜扣肉一時半會兒真來不及做,實在抱歉。”冷不丁的,掌勺老闆插了一句話,引起了衆人的爆笑。
王耀城一頭瀑布汗;
路人甲,你搶戲真的好嗎?
衆人說說笑笑的吃大排檔,臨近結束的時候,彭維運猶豫了下,說;
“老闆,我的隊裡面有三臺交警部門關係的大車,他們傍晚收車的時候跟我說,羊城路這邊的交警大隊,下午接上面通知,要求對我們太平洋公司的車輛從嚴查處,有人投訴我們車輛運輸深夜擾民。
咱們這一塊兒,相關的關係進來不少大車,交警和運政方面牴觸情緒比較大,都拖着沒給辦,到了八點多的時候,據說通知又撤銷了。
我琢磨着,是不是有人盯上咱們了?想使一些盤外招。”
酒桌上安靜下來,衆人把目光投向王耀城,見這個年輕的老闆脊樑挺了起來,一字一頓的說道;“現在應該有人眼紅了,俗話說,紮緊了籬笆進不來狼,咱們把自己的事兒做好。
明天,杜主任再帶着幾個隊長,把咱們的車隊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一輛車一輛車的過,有不符合安全要求的,車輛標識不清的,安全燈光、喇叭、制動系統存在問題的,全部給我停下來整頓。
還有那些柴油車,一出門,黑天黑地的煙跟特麼着火似的,我看着都糟心,讓這些車供油系統全部檢查保養一遍,每天給我發動機溫度上來以後再出門,否則都在家裡給我窩着,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老闆,就按你說的辦。”
“您放心吧,老闆,吃過飯我再把車隊裡整個查一遍,絕不會有事兒的。”
衆人肅然迴應,大家都是坐在一條船上的,老闆玩球了,所有人都得落水,這是關係到每一個人利益的大事兒,一點都馬虎不得。
第二天,中午時分。
一個晴天霹靂傳來,區工商局經檢大隊上門執法,將所有的翻鬥貨車全扣了,理由是經人舉報,太平洋公司使用不合格車輛營運,且沒有辦理相關手續。
區工商局經檢大隊是後世市場監管局的前身,工商的經檢大隊,食藥監的稽查大隊,質監的稽查大隊三局合一之前,成立市場監管局,現在還是各自爲政。
這個部門雖然只是副科級,卻有權力搜查,查封,勒令違規企業停工整頓,並且有權利帶走企業所有資料,只要給出正規手續就行。
王耀城是從牀上被叫起來的,抹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
他昨天吃完夜宵,和公司裡的人一輛車一輛車的排除隱患,有22臺車因爲帶病上崗,全都被勒令停運檢修,一直忙到凌晨七點多鐘才睡下。
聽到消息之後,他知道羅炳忠的盤外陰招來了,略微考慮下,對助理鄭源說;“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日方項目部有沒有什麼說法?”
“經檢大隊到工地來執法時,渡邊申二經理不在現場,到玄武飯店陪日方領導去了,得到消息以後正在往回趕。”
鄭源停頓了一下,沒敢隱瞞繼續彙報;“還有我們百來個體戶車主已經炸窩了,在現場推推搡搡的,要不然,衝突起來可就懸了。”
“呵呵,砸人家的飯碗必然招人恨,這事兒我們也沒辦法。”
王耀城聽了以後反而不着急了,太平洋公司差不多近100臺翻斗車,每臺車兩到三個駕駛員輪流運轉,加上後勤保障和配件維修、輪胎修補、應急補班的人手,300個人都打不住。
動用行政部門的人手,根本就是個敗招,完全不夠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