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 好仁整個人昏昏沉沉地,一直在發高燒,怎麼睡都睡不醒。
混亂的記憶不斷在腦中重複閃現。
崩潰的哭泣、消失的生命、悔恨的淚水, 一次又一次, 震撼他的靈魂。
冷汗, 完全滲溼了他的病服。
頭顱無意識地擺動着, 緊握的雙拳無法抓住哪怕一丁點安全感, 乾裂的嘴脣囈語喃喃,發音太低,且毫無邏輯, 讓人根本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了入院的第三天。
文易滿懷心事,前兩天, 日以繼夜, 一直守候在病牀前, 希望能夠在好仁醒來的第一時間問到那張欠條的下落。
到了第三天早上,他實在是撐不住, 放棄了。
他一走,病房裡從此靜悄悄的,除了醫護人員,再也沒有什麼人過來探視過。
直到,第四天的後半夜, 病房的門才又被人輕悄地推了開來。
一雙深棕色的男裝休閒鞋緩緩地踱了進來。
小心地探頭, 確認房間裡真的沒有其他的人, 六爺這才走了進來, 卻被猛地從牀上彈起的好仁嚇一大跳。
好仁突然“詐屍”, 他整個人都怔在那了。
末了,他聽到背後走廊傳來腳步聲, 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把門掩上反鎖。
好仁並沒有真的醒過來。
剛纔那一下不過是他沉睡在夢魘中不能自拔,肢體抽搐所致。
六爺走到牀沿邊上坐下,伸出溫暖的手撫上了好仁冰涼的額頭。
六爺發現他滿身滿臉都是冷汗,衣服早已被溼透,身體因此受寒,以至體溫更低。
想要幫他換掉身上的病服,六爺着急站起來,卻因爲找不到能夠替換的乾淨衣裳,最終只得放棄。
六爺不敢露臉,不敢去打擾醫院裡的任何人。
心裡極是鬱悶,他坐回到牀沿上,緊緊地抓上了好仁的手。
掌心的溫度一點一點地傳遞入好仁的內心。
黑暗中,六爺就這麼靜靜地坐在好仁身邊,陪伴了一個晚上。
接近天明,他才離開了這裡。
內心沉重,他出了醫院大樓,回到自己的車上,一直在駕駛位上等着他的任戎見他臉色很難看,便問:“怎麼?”
六爺把鴨舌帽摘下,吁了一口氣,問:“……我是不是錯了?”
話語中,帶有難以復加的自責與懊惱。
任戎聽來,只是冷冷地提了一提嘴角,答:“對,不夠狠。”
聽到這話,六爺臉色更沉,斜瞥向了他。
當初,威廉那幅畫是六爺找人送到阿貴那的。
好仁之所以有今天,也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內。
阿貴年少氣盛,被嫉妒燒心,當然會做出很愚蠢的事。
威廉在這方面最沒有氣量,得知之後,肯定不會放過阿貴。
原來的計劃,是消息傳到威廉那邊,威廉趕回來救人,當場逮住阿貴,一氣之下把阿貴解決掉。
原以爲,蔣偉年白髮人送黑髮人指日可待,卻不想,突然殺出個傻文易來,竟二話不說把好仁給擄跑了。
好仁如果沒事,肯定會包庇阿貴,把自己這段時間無端失蹤的事情搪塞過去。
之後威廉即使猜疑,也可能因爲怕好仁不高興,就此了了。
任戎就想不明白,文易這小子到底哪來的本事,不僅知道好仁被困在哪裡,竟還能這麼順利地就把人給帶走。
“你說,這蔣文易是怎麼拿到阿貴門鎖密碼的?”任戎問。
六爺也認真想了一想,沒好氣:“我怎麼知道。”
不管怎麼樣,這已經不再重要。
如意算盤已經打不下去,往回追究,只會令自己暴露。
他們不知道。
在這件事上,那個貌似從未參與過的蔣文朗纔是幕後真正的推手。
好仁不見了,他首先就懷疑上了阿貴。
在暗中查獲不了什麼的時候,他把主意打到了司馬身上。
司馬太關心且太瞭解阿貴了。
只要給他少少的暗示,他一定會帶他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再加上,那天秘書開不了阿貴的電腦,也直接找過司馬。
司馬當着她的面直接輸入密碼打開了電腦。
之後,秘書又把密碼告訴了他。
文朗不確定這個密碼一定有用,而且,也不想親自出面去辦這件事,於是,用屏蔽手機號碼的軟件將密碼和地址都發到了文易的手機裡,誘使文易去“試一試”。
其結果,當然是令他相當滿意。
如今,天已經大亮,假裝從未做過這些事的他又陪着蔣老爺子,與公司的職員們談笑風生,出現在了一處大型民用的露天練靶場上。
今天是公司一年一度舉辦的活動日。
今年的主題是真槍實彈的狩獵,公司包下了包括練靶場和後山的狩獵場,意在慰勞員工,讓他們放鬆體驗。
蔣老爺子覺得自己寶刀未老,興致勃勃,自然是選擇了在文朗和岑秘書長等人在旁陪同下往狩獵場深處走。
未久,蔣老爺子和岑秘書長都停在那了。
畢竟是年紀大了的人,再怎麼逞能也有個限度,陪同的人們也都心照不宣,體諒得很,在邊上陪笑站着。
文朗聽他們聊天,覺得無聊,把[犭昔]槍放到了一邊,然後從兜裡掏出煙盒,點起了煙。
他渾然不覺,自己的背後,有一杆[犭昔]槍正悄悄地瞄上了他。
準星對準的是文朗的腦袋。
棲身在隱秘處的阿貴狠狠地瞪着不遠處的文朗,食指緩緩地抵到了扳機上。
心裡滿懷的怨怒,他專注着眼前的這一點,評估着獵物是該活還是該死。
卻不知,樹林後面更隱秘處,一個身穿黑色上衣,頭戴藍黑色鴨舌帽的男子在看到他此舉之後,也掏出了手[木倉],靜靜上膛,同樣不遠地,對準了他的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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