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綺這般想想,目光又轉到街頭兩端擁堵的人羣,某一刻,依稀看到書生的身影,他正在同不知坐着哪位大人物的轎子說着話。雖然人很多,但只要他出現,自己還是能在人羣裡一眼認出他來,心中想着這些,隨後她的嘴角扯起淡淡的笑容。
除卻一些官員、士紳之外,今日到來的還有一些讀書人,當然,邀請人過來,都是要專‘門’接待的,徽州府這邊讀書人很多,自然也不可能全部邀請,因此許家此次通過平素的表現以及風評做出甄別之後,所邀請的也只是他們中的一部分。剩餘的人,就全看自己意願了。若是願意前來,自然是歡迎的,但若是不屑,那也不打緊。
其實就算是邀請的一些讀書人裡面,有一部分也是看在今日到來一些徽州府大人物的面子上才願意過來。墨他們平素雖說都會用到,這個事情不假,但是若說起對墨道的看法,有些人是不屑一顧的。就像平日裡大家都會穿衣服,也喜歡穿上檔次的衣物,只是論及織布的時候,對織戶的態度也不會特別重視一樣。
前些日子來巖鎮的一些大儒今日也過來,被一羣士紳支流簇擁着,在街道口的地方出現。他們今日過來的原因,大部分還是因爲許宣。桃李園的事情之後,對於在收許宣爲徒一事上,幾人起了很大的爭執。因爲許宣本人給人的感覺志在經商,對求學的事情有些不上心,因此,最後的結果還是落在他們幾人的態度上。這樣的爭執持續了一段時間,因爲他們本身實力水準都差不多,生平履歷雖然各不相同,但總體說來,並沒有誰就一定能壓倒其餘幾人。因此,一段日子下來,還是沒有結果。
這些日子的講學,許宣雖然偶爾也會去聽一聽,除了當日答應了幾位老者,給個面子過去一下,更多其實是想去認識一些人。認人的事情那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因此他也只是在臺下待上一段時間,往往還等不到幾位老人講學完畢,就已經不見蹤影了。
今日受到許宣邀請,便覺得是個機會,在他們心中實在是看不得許宣的才華被閒置‘浪’費這樣的遭天譴的事情發生的。
這樣擁堵的人羣,嘈雜的環境,讓平素上了年紀,‘性’情喜靜的謝榛等人有些不喜。但即便不喜,面‘色’上依舊沒有表‘露’出來。他們讀書是真正讀書讀到骨子裡的那種人。人情世故也都是通的,這個時候周圍一衆士紳官員圍着了一圈,自然也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衆人。
臨仙樓前的長街很寬,爲了這次展覽會,在事先的時候,許家和李家將一些店鋪打點好,眼下就都將地方騰空出來。一些事先的準備工作已經在昨夜完成,當然,也還是在許宣的指導之下。眼下的條件,如果要將展覽會辦到後世那樣的程度,自然是難以實現的。但是好在這種方式在眼下是第一次出現,一些基礎‘性’的東西做到位,也足夠應付。
“這個許漢文,做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吳可封在幾人之中,脾氣是最大的,這些年因爲修身養‘性’,已經好了很多,早些年的時候,若是碰到這樣的事情,早就開口罵人了。這些在他看來有些類似譁衆取寵的舉動,讓他有些不喜,因此這般說了一句。
“老兄你這話就有些欠妥了。”蔣通保在一旁捋了捋‘花’白的鬍鬚,笑着說道:“世間萬般皆學問,若真要說起來,老夫雖然平素習文‘弄’墨,但是對於墨道卻也知之不多。真好趁此次機會了解一番,倒是希望漢文不要叫老夫失望纔是。”
幾人同身邊的士紳、官員們說着話,不斷有讀書人過來向他們行禮,也有官員過來自我介紹,說句“本官誰誰誰,見過幾位師長”之類的話。
雖然有人提前進場,但是因爲展覽會還未到正式開始的時候,衆人互相說着話,熱熱鬧鬧的場面,儼然盛大的‘交’際場合。
許宣正同幾個商賈笑談,向對方大致介紹一番今日展覽會的主題、方式之類的。幾個商賈有些聽不懂,但是面上也還是笑着點頭。另外,也對先前許宣所發的傳單做一番詢問。都是商場上‘摸’爬了很多年的,到了眼下,雖然只是薄薄的一頁傳單,但他們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事情背後的一些東西。
傳單製作簡單,分發的過程也不復雜,只需找幾個人在人多的地方,等人過來的時候遞過去便可以了。但這樣事情隨後帶來的宣傳效果,是他們關注的。這是小成本帶來大收益最好例子,幾人對和許宣說話的時候,旁敲側擊地詢問上幾句。
“漢文,漢文……”
正說着的時候,有聲音傳過來。許宣循聲望過去,見到黃於升在遠處朝他招手。大冷的天氣,一副羽扇綸巾的打扮,讓人看了便覺得有幾分“我是風流才子”的感覺。但若是知道的人,就肯定覺得不屑。
但是無論如何,眼下許宣對他的感官還是很不錯的。雖然也有着富家子弟難以避免的一些陋習,但總體說來,黃於升此人本質不壞。特別是對方在臨仙樓的事情上,正是他的出手,才讓許宣有機會做一些後來的事情。不管怎麼,今生這個朋友,許宣還是認的。
“漢文,‘精’彩啊……”黃於升過來之後,迫不及待地說了句:“那些故事‘精’彩。”這般說完之後,聲音低了下來:“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一聽之下便知道是漢文你所寫的,騙不了我。眼下能寫出這樣故事的人,徽州府這邊除了你之外,橫豎找不出來第二個。”聲音說到這裡頓了頓:“對了漢文,那個《笑傲江湖》,後面還有沒有啊……那個叫琳儀的小尼姑……”話說到這裡,聲音止住。
許宣隨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劉守義從轎子上下來,今天的天氣比昨日還要冷上幾分,冬日到得現在,除非到了明年‘春’來,否則的話已經不可能再暖和起來。他的病還沒好,但是一般公務以及走動還是可以的。叫老九的長隨跟在身邊,警惕地四下看了幾眼,隨後就將頭低下去,低調地站在劉守義身邊。
遠遠地看見許宣,劉守義走過去,許宣見到他,微微怔了怔,顯然也是注意到他臉上有些病態的蒼白。
“劉大人,可是病了?”許宣同身邊黃於升以及幾個商賈稍稍告了罪,隨後快步過去朝劉守義見禮。
“呵呵,前些日子染了風寒,眼下已經快好了。”劉守義朝他擺擺手,示意不要緊:“倒是你……最近又搞出不小的風聲,那些故事……據說是你這裡流出來的?”
前些日子的突然出現的古怪故事,事後也有很多好事者進行了追根究底的探查。因爲涉及的東西比較廣了,官府也投入過關注。這些事情,只要做了總有些痕跡留下來,要想查到他的頭上,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當然,這些事情,他本身也沒有去做遮掩,甚至內裡他也有着某種讓人知道的心思。“深藏功與名”的想法,在他這裡是沒有的。事情做出來,自然就是想讓人知道。也便因此,好事者最後將事情查到他的頭,隨後帶來的驚訝和震動,也確實比他直接將故事拋在衆人面前要更有衝擊力一些。
“劉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爺,萬萬不可聽信謠言吶。”許宣在一旁鳴冤般地喊了一句,不過話雖這樣說,但他臉上表情卻依舊是從容的。
劉守義聽着許宣的說法,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搖搖頭,隨後伸手指了指人羣被人羣阻隔了視線的街道。
“這般盛況,巖鎮這邊已經是很久不曾出現了。”
許宣聞言笑了笑:“這些事情,大家都比較感興趣而已。”話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劉大人,馬上就要開始了,這邊請。”
劉守義點點頭,隨後有小廝過來,將他朝街道的入口處引去。叫老九的長隨跟在後方,同許宣擦身而過的時候,一直低着的腦袋才微微擡起來,朝他看了一眼。
劉守義身邊的老長隨,許宣並不認識,但是見到對方擡頭看他,知道他是劉守義的人,便也笑着朝他點點頭。
“嘖,真是能折騰……可是你居然沒有給我發請柬,這個事情無論如何說不過去啊。”
身後有聲音傳過來,許宣面‘色’微微怔了怔,隨後笑着搖搖頭,轉過身去。
冬日的日光之下,令狐楚一襲黑衣,雙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呵,你日理萬機,神龍見首不見尾,要去哪裡請?另外,若是你要來,誰也擋不住……”
令狐楚聞言看了許宣一眼:“最近比較無聊啊,聽說這裡有熱鬧,過來看看……這個,是你們傳單。”他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張‘揉’皺的紙張,隨後在日光下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