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令狐楚衝曹廣田揚了揚眉‘毛’,隨後稍稍走動兩步,來到曹廣田身前,伸手將他肩頭的灰塵拍去一些:“年輕人,做事情要穩重,不要學人家動不動就放狠話。”令狐楚說到這裡,聲音稍稍放緩:“這次的事情就這樣吧,好不好?你看,你們也有兄弟受傷了,流了這麼多的血……嘖。”
令狐楚口中這般說着,眼前看起來比他年紀還要長上幾分的曹廣田彷彿真的就是一個不成器的後輩。
“大、大人……汪大人那裡不好‘交’代。”曹廣田深深地看了許宣一眼口中這般說道。
“汪季舒那個老雜‘毛’……這一次平白撈到這般大的好處,哪裡還有屁放。”令狐楚的聲音有些不耐煩起來:“老子是錦衣衛,你知道錦衣衛麼……朝廷命官!”聲音說到這裡,他將手揮了揮:“速滾,速滾!”
於是就滾了……
曹廣田黑着臉,眼下根本沒有膽子再多說一句話。令狐楚可是敢將汪季舒叫做老雜‘毛’的……這個時候更加確定自己惹不起了。隨後招呼着手下將手上的軍卒擡出去,一行人匆匆離開。
人羣稍稍讓開一道,一行軍卒過去時都顯得有些狼狽,不復再有先前的威風。
許宣望着曹廣田的離開,直到身影見不到了,纔將目光收回來。
“這樣一個人,你都費心去調查?真是心細如髮……”許宣咂‘摸’着嘴巴說了一句。
“呵,他是汪季舒手下的得力的心腹,我調查汪季舒的時候,順手爲之罷了……”
“不過,你將對方的底細調查的那麼清楚,說起話來卻像是個算命的……”
令狐楚神神叨叨的表情,將曹廣田的底細如數家珍地道來,模樣同巖鎮街頭擺攤算命之人確實有幾分相似。
許宣笑着說道:“其實說到算命,我也是會的。”他說完之後,伸手拍了拍令狐楚的肩膀:“父在母先行嘛……”
令狐楚聞言看了許宣一眼,隨後說道:“雖然我自幼父母雙亡,但是我爹確實比我娘死的早……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哈哈。”黃於升在一旁笑着說道:“這段子漢文曾經同我說過……父在母先行嘛,我也是知道的。”
先前被軍士綁縛住,黃於升心中確實緊張了一番,但是這個時候,曹廣田帶入離開,他也知道,危機已經暫時過去了。他同令狐楚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在早先臨仙樓事件中他同鮑明道放對之後,便是令狐楚出現替許宣瞭解圍,眼下又是一次。
令狐楚聞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這樣讀——父在,母先行……或者父在母先行,怎麼理解都是可以的。”
令狐楚回過神來,“呵”地笑了一聲。
臨仙樓前的人羣還沒有散去,他們親眼目睹了一羣軍士進入臨仙樓裡耀武揚威了一番。原本對於臨仙樓的結局都抱着比較悲觀的態度,所期待,也是想見見這樣一個不錯的酒樓被砸掉的場景。
原本一切都按照他們心中預想地進行,直到那個叫許宣的書生從懷裡掏出一些東西之後,就變得不一樣了。只是輕飄飄的一聲巨響之後,軍士受傷流血……
真的不知道,他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或者……那個書生懂妖法,掌心雷麼?
更嚇人的還在後面,那一隊光天化日之下穿着飛魚服的錦衣衛……簡直要人們心中的驚疑和恐懼推到了最高點了。臨仙樓雖然不小,但是也算不得什麼龐然大物,居然能引得這兩方面的勢力進入到裡面。
那個錦衣衛進去之後,很多人心中期待的兩虎相爭,頭破血流的打鬥也並沒有發生。只是隨意地說了些話之後,那個叫曹廣田的軍士便帶人離開了。簡直有種一刻都不想多呆的感覺。
衆人的心中看熱鬧的期待落空,有幾分空落落的,彷彿一記老拳打在棉‘花’上……
那個錦衣衛……是個千戶?
離得近的人羣裡,有人隱約聽到先前臨仙樓裡的對話,一些猜測或是疑‘惑’的聲音窸窸窣窣的響起來。錦衣衛千戶,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居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看先前曹廣田的態度,八成也假不到哪裡去。
經歷了先前的一番‘波’折,臨仙樓的小二們勉強平復下來心情,隨後被許宣使喚到臨仙樓外,將先前一些受到驚嚇而離開的人們重新請了進來。人羣稍稍猶豫了一下,短暫的時間過去,人們的心態還保持在片刻之前,因此第一時間沒有人出來。
“諸位受驚了……”許宣站在檐下,衝着人羣說道,隨後拉了一把身邊的令狐楚:“見到這位沒?錦衣衛千戶令狐大人,今日大駕光臨臨仙樓,哪個不開眼的敢再來搗‘亂’,就是同他過不去。同錦衣衛過不去,那麼結果麼……嘿嘿。”
許宣笑着將這些話說出來,很多人在心中點了點頭,對於他這樣的說法是同意的。既然這麼多錦衣衛都在這裡用餐,那麼安全肯定不會有問題。不過,聽說錦衣衛都是很可怕的……但是眼下的這一些人,看起來似乎還比較和善。
但是,待許宣話說到後來,很多人的心思又微微提起來了。這個錦衣衛千戶是站在臨仙樓那邊的,若是不進去那麼就是對不住臨仙樓——這不就是和同錦衣衛過不去麼!
要不進去試試吧。
衆人互相對視幾眼,試圖從彼此那裡找到一些進入臨仙樓的勇氣,隨後終於有人走出來。這樣之後,人越來越多……原本很多觀望的人,眼下知道臨仙樓背後站着錦衣衛千戶,也打消心中的疑慮。
橫豎也只是十文錢……吃了。
……
臨仙樓裡的雅間……
許宣替身邊令狐楚斟滿酒,方元夫因爲之前在他手下做事,雖然不算是正式的錦衣衛,但是多少也是有些‘交’情的,這個時候也陪坐在一旁。黃於升自然也是在的,眼下打開摺扇不住地扇,冷風“呼呼呼”地吹在他的臉上。老六等人也在,鄭婉儀已經告辭離開了,其實所謂的告辭,也只是對着許宣冷哼一聲,然後走掉了。
至於其餘的錦衣衛們也在一旁的雅間裡做了妥善的安置。
“太客氣了……你太客氣了……”令狐楚伸手接過許宣遞過來已經被斟滿就的酒杯,口中這樣推辭道。
“嘁……”對於他的做派,許宣微微撇撇嘴:“簡直虛僞,錦衣衛裡盡是你這種人。”他說道這裡,聲音稍稍頓了頓:“說起來,先前在臨仙樓,你威脅要殺死我……我還真信的。你不準備說點什麼麼?”
令狐楚接過酒杯,聞言手在空氣中稍稍頓了頓:“其實……那時候未嘗沒有那樣的想法……”
“呃……”
“畢竟像你我這種‘性’情的人,禍國殃民……只要一個也就夠了。若是有兩個……大明朝或許會保不住。殺了你,也算是……嗯,曲線救國。”
方元夫聞言,在一旁同黃於升對視一眼,實在是想不到一個錦衣衛千戶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這樣說……真是有些不負責任。”許宣撇撇嘴,將手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眼下沒有人知道,這番有些類似無稽之談的言論,在之後的日子裡,居然真的有變成現實的那麼一天。當然,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那時在場上的諸人回憶起萬曆二年末尾的這場談話,心情都會很古怪。
……
豐樂河水邊的宅院裡,李賢聽到下人的回報,表情平靜。鄧宣明在一旁,伸手將桌上的茶盞掃到地上:“豈有此理……那個錦衣衛是何處冒來的?居然還是個千戶……李賢,你給查一下,南直隸這邊,可有一個叫令狐楚的千戶?”
“我心中總是覺得事情不會那麼順利……這個錦衣衛,在先前許宣同鮑家起衝突的那一次出現過。”李賢並沒有理會鄧宣明的話,稍稍思索了一番隨後說道:“不過,已經不重要了……那個書生怎麼同錦衣衛扯上關係,眼下錦衣衛爲何又出手相幫……已經不重要了。錦衣衛豈是好相與的?這一次那個令狐楚出手,許宣以及臨仙樓恐怕也要扒一層皮下來。”
“我所奇怪的是,時間爲何拿捏的這麼好……”李賢說到這裡,聲音有些低沉:“他應該不會料到我的舉動……那麼,是巧合麼?”
日光從古樹的枝頭照耀下來,風吹過院落外間的一片竹林,發出一陣“簌簌”的響聲。過得良久,書生將原本低着的頭擡起來正要開口說話,管事從外面走進來。
“少爺,杭州來信……”
李賢身後接過信,將火漆封住的信口撕開,隨後取出其間的紙頁在空氣裡抖了抖,就着晴朗的日光讀起來。
“說的何事?”鄧宣明在一旁湊過去問道。
“還不是催着趕緊回去……今年家裡有件重要的事情。”李賢一目十行地讀者信,嘴角輕輕扯出一個笑容:“那位……從京裡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