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司的判斷沒有問題。因爲在他說出這句話不久,戰局就發生了變化。那頭牛,它竟然,站起來了!
“哞啊!”比前兩次都要嘶啞的吼叫,如同正在遭受某種極痛苦的刑罰一般,黑色的公牛開始了它的轉化。先是後腿的肌肉開始不自然的膨脹,接着是臀部,進而到腰肢,而後是胸口,最後是前肢和頸部。在連續不斷的低吼中,除了那層外皮之外,這生物的內在正在所有人面前飛速的轉化,從人人都能夠理解的公牛,變成一種只存在於傳說和神話中的怪物。
米諾陶諾斯,或者說,牛頭怪。沒人知道這種生物亦或是怪物出現的因由爲何,就像這世界上大部分的異類一樣。而起司知道的是,位於灰塔地下的陳列室中確實有一具類似的標本,只不過由於年代過於久遠,加之那是灰塔的創立者年輕時某次冒險的戰利品,沒有人敢於解剖或更細緻的研究它。況且,法師也十分懷疑他面前的東西是否真的是牛頭怪。
誰也不知道蒙皮者藏在那些皮囊下的真容到底是什麼樣的,也許他只是改變了自己的形體,將公牛的表皮強行撐成了半人半牛的樣子。似乎是爲了印證起司的猜想,他敏銳的觀察到那隻站起來的公牛身上有多處皮膚沒有正常的貼在肌肉上,而是臃腫的下墜,可另一些地方,比如上肢,原本厚實的牛皮被拉伸變薄,黑亮的毛皮甚至有了開裂的預兆。這些情況都讓法師更加肯定,他們面前的並不是變成了牛頭怪的蒙皮者,只是蒙皮者改造了身上的皮囊,讓它變成了這幅模樣。
那麼,將公牛的皮膚強行撐起變成半人的怪物對蒙皮者有什麼好處嗎?要知道,雖然公牛的進攻方式無外乎衝撞與踢擊,可配合着那龐大的身形所蘊含的可怖力量,紫杉人根本沒法抵擋它的肆虐。再加上其皮膚本就不是純粹的牛皮那麼簡單,紫杉人的弓箭和木矛也難以刺穿造成真正的傷害。可變成直立行走之後的蒙皮者之後,他身上的皮革勢必會因爲這種違背原貌的狀態而受到損傷,被拉伸的部分也會因爲防禦變弱而化爲他的罩門,拋開那極具壓迫性的外表,這種變化實在不怎麼理智。
起司不是蒙皮者,所以他認爲這種決定是不明智的,甚至可以說是錯誤的。而如果他真的瞭解蒙皮者,真的知道如這類異常存在對於他們生命中僅有的剋星的恐懼,那他就沒法再指責對方的魯莽。因爲蒙皮者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他趕時間。先是進行了手術,又被困在妖精迷霧中的法師等人並不知道外界的確切時間,可蒙皮者知道。所以他寧肯頂着身後黎明之息散發出的晨光與紫杉人作戰,也不希望等這片該死的霧散去之後被升的老高的太陽化爲一片飛灰。那太可笑了,對於他來說,那是不能接受的死亡。
紫杉人們不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對手從一隻四足着地的公牛變成了面前這個將近三米高頂着一個公牛頭顱的怪物。妖精們沒有後退,他們也確實沒有後退的必要,就如阿塔所說的,別管蒙皮者的力量有多強,能不能一隻手將紫杉人捏成木屑,他都缺乏真正可以殺傷這些傭兵的手段。與蒙皮者的戰鬥,在他們看來就像是遊戲,雖然困難,可並不存在實質的危險。只要他們願意,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來不斷重複遊戲的過程,直到取得勝利。
戰鬥繼續,狂暴的牛頭怪物用它解放出來的上肢傾瀉着無匹的力量,它原本的那對牛蹄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長有三根粗大手指的手掌,被這隻手掌抓到的東西,不論是木矛還是紫杉人本身,都會變得像是布娃娃一樣脆弱。身高兩米的紫杉人單以力量來說已經超過了尋常的成年人,即使是洛薩這樣常年使用重武器的戰士也不願意和他們比拼肌肉。可在蒙皮者面前,紫杉人的力量什麼都不是。
“我建議你現在就找找離開這裡的方法。要是那個大傢伙解決了這些樹人再朝我們過來,我可搞不定他。”洛薩眼角抽搐的目睹着牛頭怪抓着一個紫杉人的腳,將其當成棍棒一般揮舞擊打同伴的模樣。當然,要是情況不允許,伯爵還是會提着他的戰斧迎戰對手,可如果說這幾年的經歷讓他懂得了什麼道理,那就是有的時候,認清現實因時處事並不是件丟臉的事。
“我在找了,可是這片霧在拒絕我。”洛薩說的起司又何嘗不明白,早在紫杉人被蒙皮者吸引過去的時候他就在進行相關的嘗試,奈何妖精所佈下的迷霧就像他們本身一樣難以捉摸,法師每每以爲自己抓到了一點機會,準瞬間就又消失不見。在他的魔力視野中,這片迷霧裡的魔法流向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着,他從中根本抓不住要點,更別提將其破解。不過灰袍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讓我來試試可以嗎?”阿塔蘭忒的聲音有些顫抖,她被嚇到了,牛頭怪展現出來的那種有別於公牛時的扭曲的力量已經毫無美感可言,她只能從中感受到純粹的暴力和狂躁。她想要逃離這裡,非常迫切的想要逃離。與之相比,接觸妖精魔法所可能造成的不適感就算不得什麼了。這其實也是克服一種恐懼最好的辦法,那就是將另一種更加深邃的恐懼展示出來。
起司猶豫了一下,對於不是由自己來破解迷局這件事,他的內心有些許本能的牴觸。可當他看到阿塔的眼睛時,他迅速的點點頭,將左手放到後者的肩上,“我把我的視野借給你,別害怕,順從你的直覺。”
妖精之眼能看到的東西,魔法視界可能看不到,反之亦然。或許以阿塔來說,她的眼睛能幫她快速辨認出周圍的環境中哪些東西與妖精有關,以及其原理爲何,但是這也限制了她的思維,也就是她的破解之法必然是順應妖精的邏輯的。可是現在有了法師提供的另一種視界,情況就不同了。灰袍提供了一種對女劍士來說突破侷限的道路。
可能是因爲起司的提前告誡,又可能是因爲阿塔自幼生活在多變的妖精中間,她對魔法視覺的接受能力快的超乎想象。短短几秒,那雙天藍色的眼睛裡就沒有了驚訝和茫然,轉而快速且謹慎的查看起周圍的景象。
“她不會有事吧?”巴圖小聲的詢問着薩滿,在他看來起司和那邊的蒙皮者其實沒有什麼絕對的差別。
“別擔心,水羚部的巴圖。這裡是草原,衆靈不會拋棄我們的,即使他們以我們沒見過的姿態現身。”
似乎是要應和巫奇的話,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與蒙皮者和紫杉人相對的方向。阿塔第一個發現了它,並立刻指着那裡說道,
“跟上她!她會帶我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