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勒部的狀況比想象中要好的多,這主要是因爲草原部族所居住的氈房並不像木質或石質的房屋一樣有結構性的問題,即使在地震中倒塌也不會造成過於嚴重的破壞。而且現在的時間也還沒到中午,不是燒火做飯的時候,地震後經常衍生出的火災也沒有產生。可這並不意味着,這場地震帶來的影響會像它來去那般迅速。
“邪巫!”“外來者。”“妖女。”諸如此類的聲音在起司他們進入沙勒部範圍並遇到那些沙勒人的時候從未間斷。當然,他們還不敢大聲的把這些稱呼喊出來,可是哪怕只是竊竊私語,小隊中聽覺敏銳以及會讀脣語的也不在少數。再者,那些充滿敵意的渾濁眼神在讓人不舒服這方面其實並不遜色於他們口中的低語。
“看來他們把地震的原因歸結到我們頭上了。”洛薩帶着笑意說着,只是他的表情可沒有歡快的意味。他能理解爲什麼會變成眼前這幅樣子,帶着本該被獻出的祭品回來的外來者們,突然降臨且在草原上極少發生的地震,這兩件事連在一起會有怎樣的效果,會將人的想法導向何種地步,伯爵完全可以想象。而就是因爲他理解這些,纔對這些人的思考方式感到憤怒,“愚昧。”
起司聽到同伴的話後略微側目,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從洛薩的嘴裡聽到這個詞。在法師的印象裡,後者應該是不會責怪這些人的纔對,黑山伯爵從小的境遇讓他更富同理心,他是個能站在他人角度思考的人,本該如此。是什麼時候,他們變成了這個樣子?從什麼時候開始,騎士給自己蓋起了城堡,不再眺望遠方?這種驚醒令灰袍恐懼。因爲他突然意識到同樣的情況應該也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們並不愚昧。”似是在辯解又似是在提醒,起司開口接着洛薩說,“他們只是瞭解的不夠多。要是他們知道的夠多,就不會盲目的將問題隨便怪在別人的頭上。”
伯爵同樣對法師的話感到了些許的意外,因爲以前的起司可不會說出“只要他們知道的夠多”這種話,灰袍對知識的崇拜和對知識的私密性保護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這讓從前的法師在處理包括鼠人在內的問題時所考慮到的往往不是通過溫和的手段將自己意見的合理性告知對方,而是以一種帶有個人優越性的居高臨下的正義去裁定所遇到的是非。
法師居於高塔之上,俯瞰這個世界。這是洛薩和其他人對起司和他的同門們的共識,但現在,高塔上的灰袍可能已經沒有那麼固執於他的高臺,而是在衆人沒發現的時候漸漸走下象牙塔來到地面上了也說不定。這種情況說不上好壞,走入人羣中的法師雖然平易,卻也許會因此而喪失那種高瞻遠矚的能力。不過不管怎麼說,洛薩心中因爲沙勒部人指指點點而帶來的煩躁因此消去了大半。
直到他看到烏維爾的臉。伯爵的本能告訴他,那不是張部族領袖在這種情況下該露出的臉。烏維爾,這個沙勒部的頭人,他知道些什麼。有這種感覺的人不止洛薩,實際上起司和巫奇都對烏維爾產生了不同程度和角度的懷疑,只是現在,不是他們拋出懷疑的時候。
“我們搞砸了。用你們能理解的話來說,衆靈派出了他們的使者阻止了我們將祭品帶去。看來您的決定並不招他們喜歡啊。”起司停住腳步,對走上來的頭人說道。要是舞者妖精被薩滿認定爲大地之靈的話,那麼同爲妖精的紫杉人被形容爲衆靈的使者也算不上說謊。
烏維爾的臉色一變,他本來是會將這個外來巫師的話直接歸爲藉口的。可是在草原上牽扯到衆靈的話題,尤其是部族中的薩滿也安靜的站在法師背後沒有開口的默認態度來說,他就不得不思考起司這句話的可信性。
“那可真是不幸。不過衆靈因爲我們和褻瀆者交易而發怒也是正常。尤其是力量足以掀動大地的褻瀆者。”
起司的眼睛眯了起來,“這話說的太早了吧,蒙皮者雖然強悍,可要他們引發地震還是言過其實了。恕我直言,我並不贊成把這次地震和眼下的任何事件關聯起來的看法。這只是個意外。”
“意外?”烏維爾挑了挑眉毛,“來吧,我給你們看樣東西。然後再來討論它是不是意外。”
頭人口中的東西,指的是薩滿的氈房,準確的說,是薩滿氈房曾經在的地方。當幾人跟着烏維爾來到這裡的時候,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不是巫奇的小屋,而是一道醜陋的,巨大的,如同一張嘴般的裂口。那裂口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地面上,將原本立在這裡的帳篷吞嚥進去,只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這不是偶然產生的結果,不需要誰來鑑定,只要一眼就會明白,有東西製造了這一切。
“現在還覺得是意外嗎?”烏維爾站在裂口大概二十步左右的地方,他似乎不太想再靠的更近。
起司就沒有這層顧慮,他和巫奇出於不同的原因走到裂口旁邊,後者主要是想看看自己的帳篷還有沒有留下些什麼。結果,是讓人失望的,從裂口看下去只能看到被強行分開的土壤以及下方黝黑的孔洞,被吞沒的氈房完全的消失在那片黑暗裡。
“你覺得是因爲什麼?”法師對薩滿說,先不討論是誰,用什麼方法制造了眼前這一幕,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我帳篷裡的東西已經跟着我很長時間了。最近這幾天增加的東西嘛…除了你們的行李,就只有…”巫奇仔細思考着可能引發這一後果的東西。他和起司一樣,都不認爲這只是蒙皮者或者紫杉人單純的報復,因爲報復完全不需要搞出這麼大的場面。這種破壞的好處,無外乎就是讓他們完全喪失了薩滿氈房中的物品,那麼對方之所以會這麼做的原因,肯定也在這上面。
“那些蠕蟲。有人不希望我們對它們有更多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