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沙勒部曾經駐地附近的河邊。得益於沙勒部曾經長期駐紮,他們曾經的營盤還沒有被牧草重新遮蔽,牧民們挖出的火坑,以及廢棄或遺留下來的各種物資都極大的降低了幾人紮營的難度。在留下巴圖他們準備明天需要的乾糧後,起司以勘察的名義獨自漫步到了巫奇提到過的河邊。這裡的河水在夜色中看不出清濁,只有翻滾的浪花和水流聲能說明它仍然水量充沛。
起司注視着水面,雙眼中閃動着魔力的霧靄,如果沙勒部那個孩子感染的寄生蟲確實來自於這條河流,那它顯然有不太尋常的地方。而且,他也很懷疑那些寄生蟲是否真的直接來自於河水。起司以前曾經聽人說過,有種寄生蟲在最初的時候會寄生在螞蟻的身體裡,它們會控制着螞蟻爬到草尖上讓牛羊在吃草的時候將其吃掉,以此完成宿主的轉移,而當人食用被寄生的牛羊肉時,它們就會順勢進入人體。
那孩子體內的寄生蟲並不大,可單以體積來判斷它們是直接從蟲卵裡孵化出來的又太過武斷,就像他聽到的例子裡說的,能寄生在螞蟻體內的寄生蟲顯然要比他發現的那些要小得多。因此,還不能肯定那些蟲子的來歷就是這麼簡單。而且除了寄生蟲的生長過程,起司也很好奇它們的寄生範圍,它們是隻寄生在人體身上嗎?還是其它類似人類的恆溫動物都可以?它們會更換宿主嗎?又是否會傳染?
太多的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就被打斷,而那個吞噬了寄生蟲的巨大裂縫本身所包含的謎團也不遜色於前者。法師感到有些頭疼了,他本以爲在抵達萬法之城前自己不會遇到什麼棘手的麻煩。事實上本來也是如此,如果洛薩沒有被裂縫吞噬,起司本不需要繼續介入這個事件當中。可現在爲了將伯爵找回來,他不得不重新將本來放下的種種線索再撿起來。
“希望還來得及,不,必須來得及。”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起司不知道落入縫隙的洛薩是進入了何種的境地中。可即使伯爵只是被囚禁,三天的斷水斷食也足夠殺死一個人。他是在賭,他很清楚這一點。他在賭洛薩可以憑着他自己的力量撐到現在,撐到他能將其救出來的時候。而儘管法師在向其他人解釋時對伯爵信心滿滿,他此時獨自面對着河水還是會感到茫然和擔憂。
眼中的魔光,熄滅了。灰袍沒從這周圍的環境中看到任何與魔法有關的影子。這倒是和他觀察那根替換了洛薩的繩結時結果一致,而類似的情況,起司也不是沒有見過,依照他的經驗,當那些明顯不對勁的東西上面沒有魔力反應的時候,往往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製造或使用它們的存在不是巫師或者施法者這個層級可以比擬的,所以相較於魔力,那些存在會使用更爲原理性的力量。
“溼魂,血肉高塔,地穴之母,影之母…”一個一個禁忌的名諱從法師的口中念出,不過他並不擔心念誦這些邪神的名號會引起他們的注意,這些存在的名諱不是這麼輕易可以呼喚的,祂們真誠的信徒或者被看重的人自有稱呼祂們的方式。起司唸叨着這些名字,只是希望從中找尋到與眼前情況可能有關的線索。可這實在是不容易,即使是同一個邪神,因爲祂們展現的姿態不同,也會使用不同的名諱和不同的行事風格。而且這些風格很多時候是相互矛盾甚至南轅北轍的,同一名邪神的信徒因爲所信奉的化身不同,導致兩個教團相互敵對乃至相互殘殺都是屢見不鮮的事情。依靠經驗來破解邪神的身份,難度不亞於在船艄上刻下痕跡以記錄自己掉入水中東西的位置。
話語,停住了。法師不再念誦那些褻瀆的名字,而是閉上雙眼開始深呼吸,周圍的一起都在起司的呼吸之間開始漸漸變的遙遠,直到,他的世界裡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然後在某一刻,心跳聲也不見了。鎖鏈的紋路,浮現在法師的皮膚表面,只是與曾經相比,現在的這些鎖鏈看起來有粗有細,顏色也深淺不一。這是因爲它們並不是同一時間被製作出來的。
鼠人瘟疫之後的六年裡,起司除了教導鼠人和兼顧自己魔法方面的研究之外,對他真正的專業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只是這些精力的投入並沒能讓法師掌握更多的法術或能力應用,它只讓他完成了一件事,更加深入的自我認知。他在追求着起司這個名字背後的那個人,追求着自我的本質。這是一個難以名狀的過程,而論其結果,就是起司身上的新多出來的那些鎖鏈。這些鎖鏈不是枷鎖,相反,它們是媒介。困住一頭野獸最好的牢籠就是這頭野獸自己,這是很久以前灰塔之主就教給每個灰袍的道理。起司身上的鎖鏈也是,沒有什麼外部力量可以困住他內在的能量,除非那些力量也是他的一部分。
皮膚上佈滿了鎖鏈狀紋飾的灰袍緩緩跪下,他伸出雙手,從手臂上蜿蜒而下的兩條鎖鏈分別結束於左右手的掌心。當他把兩手的掌心貼近到大地上的時候,他身上的鎖鏈也就連通了外界。“嗡!”大地,在這瞬間開始顫動,一如裂口出現時的地震。不過這次,震動沒有帶來地面的變化,它的幅度並沒有那麼激烈,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爲,這次地震的震源比較深…
“剛纔地震了!”巴圖在起司回來的第一時間對法師說到,雖然他知道法師肯定也有所感覺。
“只是一次小震動,可能是前幾天那次的餘震。”起司隨口回答着,讓人絲毫看不出他和這場小地震中的關聯,“對了,你知道附近那條河的下游流向哪嗎?”
“地下。”男孩不假思索的說到,“草原上很多河流都是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泉眼突然出現,於是形成小溪,幾條小溪匯成河流。而河流,會在它們的盡頭重新流入地下。幾乎每條河每年都會改道,所以只有多次向同一個地區遷徙的部族才能掌握水源的變化規律。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這樣,有些問題就解釋的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