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日子像是河水一樣平靜地向前流淌着,流淌着,沒有波瀾,沒有起伏,甚至沒有聲音。有時候我會想,你說時間會不會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填滿我所有生命的罅隙。但上帝笑了,他那麼喜歡看戲的一個人,又怎麼會讓如此浮誇的世間,如此雲淡風輕呢?

九月城市的天空在不經意間已經開始變得深邃而冰冷。太陽似乎也並沒有想要再次普照大地的意思,怯懦地躲在厚厚的鉛灰色雲團後面,久久不肯露面。近幾日持續不斷的陰霾天氣,讓烏城這座平凡而微茫的城市驀的憑空平添了一種悲壯而深沉的肅穆來。一座一座的高樓大廈像是在祭奠即將葬送了的夏日時光的墓碑似的,矗立在視線裡,站成了市民心裡一種灰色的信仰。

淅淅瀝瀝的秋雨,猝不及防地讓整個城市都沉浸在一種潮溼而彆扭的氛圍裡。露天街道的兩旁,許久沒有傳來大爺大媽爲了一毛兩毛的找零而爭吵不休的喧囂聲,世紀廣場的長板椅上,也不再有笑意盈盈的情侶拿着玉米穀子餵食白鴿,校園裡漸漸發黃的草坪,也開始習慣了默不作聲地承受着一場又一場初秋裡略帶寒意的冰雨。沉默,安靜,矜持,隱忍,彷彿整個城市像是一夜之間就從青春叛逆的問題少女,迅速成長爲了一名沉默寡言的穩重少婦。

怎麼了,烏城?難道你是在默默無聲地醞釀着什麼嗎?

好吧,我在拭目以待。

由於邢影的要求,我不得不每天都要在上學放學的路上載着她一起走。由於我和她家也順路倒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邢影是個很喜歡說話的女孩子,經常會給我講一些他們班發生的趣事,而我更多的則是傾聽。就這樣時間久了,我和邢影倒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雖說是好朋友,但其實我對邢影總有一種說不好的距離感。這種距離讓我覺得邢影就像是一個謎,一個我永遠都猜不到謎底的謎。但我發現,我好象對這個謎着迷了。

“喂,想什麼呢?”邢影拍了一下坐在草坪上發呆的我後問。

“沒,沒什麼。”我轉過頭看着逆光裡的邢影,“你怎麼過來了?”

“沒意思唄,遠遠看你一人坐這就過來看看你唄。萬一你想不開玩個自殺什麼的,我也好幫幫你呀。”說着,邢影笑了笑,在我旁邊的空地上坐了下來。

“你呀,真貧。”我擡起手指輕輕地按了一下邢影的腦袋,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邢影擡起雙手,衝我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一臉的調皮。

我看着邢影,今天的她畫了一個淡淡的藍色眼影,使得她的眼睛像是湖水般澄澈透明。她微笑着看着遠方不確定的某個點,睫毛在陽光裡像是月牙般翹着好看的弧度。不知何時,她又拿出那個白色的絨球在鼻子下面嗅着,那樣子有點像一隻正在採食花蜜的蝴蝶,而她頭頂上終年不變的蝴蝶髮夾,像是真的要展翅欲飛似的。

“你爲什麼總喜歡拿個絨球嗅啊嗅的呀?很香嗎?”我看着邢影,有點好奇地問。

“你說這個嗎?”邢影舉起手中的絨球,然後看着我的臉說,“其實也沒什麼。小時候自己很孤僻,也沒什麼朋友,記憶裡就有一隻叫毛毛的小狗狗陪自己玩,所以不論睡覺吃飯呀,我總是要和毛毛一起的。後來毛毛生了一場病就死了,可我卻習慣了狗狗身上那種毛絨絨的感覺。”邢影回過頭,又拿絨球在鼻子下嗅了嗅,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真是個怪人!”我看着邢影的樣子,小聲地揶揄道。

“你說什麼?”邢影似乎聽到了我的喃喃細語,不依不饒地追問我。

我見大事不好,馬上從草地上站起來,邊跑邊解釋說,沒什麼,沒什麼,我誇你漂亮呢。

邢影根本不吃這一套,邊追我,邊叫嚷道,好你個鄴引,敢說我是怪人,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

我心想,聽清楚了還問,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我腿上卻絲毫不敢鬆懈。估計劉翔衝百米也就我這樣了。但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最後的最後,我還是被邢影一頓“毒打”後,笑臉相迎地奉上了她最愛喝的爽歪歪酸奶。

隨着十一黃金週的臨近,我也終於迎來了轉學後的第一次月考。我像是所有的學生一樣每天都在緊張地準備着考試,有時候真恨不得覺都不睡了,來複習學過的每一個知識點。但是就像一大片高莖的豌豆地裡,總可以找出那麼一兩株矮莖的豌豆苗一樣,總會有人和正常人不一樣。比如南榮哲和宮俊,他們一個悠閒地望着窗外的地平線,一個淡定地看着雜誌《男人裝》(……)只不過前者代表的是信心滿滿,後者代表的卻是破罐破摔。

其實我不止一次地勸說宮俊多少學點習,但這就像你勸說一個妓女從良一樣,希望是有,但太過渺茫。當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卻發現無功而返的時候,你真會覺得,有這時間都不如對牛吹口哨了,至少牛偶爾還會衝你叫兩聲。

雖說什麼“小考小玩,大考大玩”但班級裡幾乎沒有幾個人願意浪費掉考試前的每一分鐘。當然我也不例外。有時候甚至爲了多背一個英語單詞,我連食堂都懶得去了,乾脆買個麪包買袋奶就糊弄糊弄過去了。隨着九月三十號彷彿趕着投胎一樣的迅速到來。我們的考試災難也正式到來了。當然,災難只是對於我,或者對於像我這樣只能靠努力學習而根本就沒有什麼天賦的本份學生而言的。而對於像南榮哲那種不學就會的天才學生,考試只是讓人家身上的光環再多一層的遊戲罷了。而對於宮俊,考試根本就不是災難,而是福利般地多了一些睡覺的時間。

當我們機械地答完最後一張試卷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走出考場的時候,每一個人都顯得疲憊而倦怠。我憑藉着身體的本能往樓下走,在二樓的一個窗口我看見了穿着白色開衫,淺色牛仔褲的南榮哲。我真是打心眼裡佩服南榮哲,不論你是剛剛吃完熱氣騰騰的肥牛火鍋,還是繞着操場已經整整跑了十圈,他總是可以保持着一身乾淨到彷彿剛剛洗了一個熱水澡出來時的清新狀態。而且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青草香,總是能讓他身邊的每一個人感到舒適而愜意。

我走過去,在南榮哲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算是打過了招呼。南榮哲回過頭看是我,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考的怎麼樣?”

“還行吧,反正稀裡糊塗地都答完了。”我有氣無力地回答道,看南榮哲就一個人我隨口問道,“宮俊人呢?”

“可能還沒睡醒呢吧。”南榮哲笑着說,露出兩排潔白的彷彿貝殼般的整齊牙齒。

“唉!”我重重地嘆了口氣,表示無奈。

正當我嘆氣的當兒,宮俊不知從哪裡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兄弟們,我來啦。”

我看着宮俊,整個頭髮已經被壓得東倒西歪,彷彿亂風過境後的麥地。再看看臉,一臉的溝溝壑壑一看就是他身上那件阿迪條紋的傑作。

“我說俊你就不能寫兩個字嗎?不至於睡一天吧。”看着宮俊暴殄天物的可氣模樣,我有些氣不過地說。

“誰說我沒寫,至少我把名字和班級可都填上了。”宮俊一臉假裝認真的表情,讓人看了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走吧。”南榮哲把手抄在褲兜裡,就要往樓下走。

“去哪啊?”我隨口問宮俊。

“當然是去探討一下我們美好的十一該如何度過啦。”說着宮俊像是剛剛充滿電的四驅車一樣嗖地追上了南榮哲。

我無奈地聳聳肩,也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