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過往剖白

上樓時,夏之寒情緒有些低落。奶茶姑娘小龍忽然不聲不響從身邊冒了出來。夏之寒剛想收拾好情緒,與她打聲招呼,看似有些呆愣的小龍卻忽然開口了。

“夏律師,我想提醒你!”小龍扶了扶黑框眼鏡,一雙略微變形的眼睛在鏡片後透着一股光。夏之寒冒到嘴邊的寒暄話語噎住了。

“真正的敵人,往往隱藏在最深處。所以,姚律師不過是表面上的而已,算不上你真正的敵人。”

說這話的時候,小龍彷彿換了一個人。她不再是那個傻頭傻腦任人差遣的小小律師助理,而成了一個真正諳知許多事情內幕的智者。夏之寒好像一下子不認識她了,她的話也讓她一瞬間呆愣在那裡。

小龍說完,又習慣性地雙手撐了撐鏡架,當她放下手來時,只一瞬間,那個原來呆呆的小龍又回來了。

“夏律師,我……”她侷促地看了眼夏之寒,眼神閃爍,甚而有絲怯意,“我先去上班了!”

話還未說完,已經咚咚上樓去了。

回到辦公室後,夏之寒心神不寧起來。小龍的話似乎滿是深意,卻也有可能是癡人胡說。真正的敵人,她到底知道什麼?

那晚,夏之寒並沒有按照陳嘉華的意思按時回家。下班後,她在街上游蕩,看着匆忙的人羣在眼前掠過,不斷變換的面孔,是城市冷漠的繁華。這城市背後藏着無數不爲人知的秘密,而關乎於她的,也許不過滄海一粟,又算得了什麼呢?

回家的時候,已近午夜。她站在樓下,看着零星亮起的幾盞柔和燈光,其中並沒有自家的,不覺鬆了口氣。也許他已等不及,睡下了;也可能,他根本就沒有回來。他的承諾,她不敢再輕易當真。

推開房門,擡手擰開燈,客廳裡的一切和出門前沒有一絲一毫差別,連窗簾拉起來的褶皺都沒有二致。看來是沒有回來的。

她返身關上門,隨手將包往沙發上一扔,慢吞吞走向浴室。

水很熱,霧氣瀰漫,繚繞着她依舊年輕細緻的身體。白皙如初,嫩滑如昨,雖婚卻兩年未近男人,這具寂寞的身體啊!她站在蓬蓬頭下,來回搓洗着,用力地,發狠地,搓得胸前紅了一大片也不管。她忽然

恨這寂寞,這不是她該接受的懲罰,年華的蹉跎。

裹着浴巾走到自己房間,連燈都沒開,直接鑽進被子裡,習慣性地一把將自己裹住。這樣她纔會有些許安全感。她沒發現,被窩裡有溫度,人的體溫。

“你回來了?”黑暗裡,一個聲音像夜風裡沉寂的的冰層。

“誰?”夏之寒一驚,下意識地從牀上彈起來,警惕地望向身邊的聲源處。

她身邊的被子高高隆起,像一座黑而硬的山。黑夜裡,那座山的眼睛閃着光,緊緊盯着驚魂未定的夏之寒。她也盯着他,互不相讓。

看清來人之後,夏之寒轉身就要下牀,卻被身後的一隻鋼鐵般的手狠狠攫住了腰身。

“你放手!”夏之寒擡手去掰他的,陳嘉華則乾脆將一整隻手臂環上來,整個地圈住了她。

“我等你一個晚上了。”他沉着聲緩緩道,沒有一絲怨艾,平淡卻繾綣。

夏之寒的身子不自覺地顫了顫,她的手還覆蓋在他的手背上,呈現着一種糾結的姿態。她不說話了,他反手輕輕去抓她的手,卻被她掙脫,只握住了食指和中指。

“洗澡了麼?”他在她背後蹭了蹭,彷彿還吸了口氣,夏之寒的背脊僵住了。

“你怎麼在這裡?”而不回自己房裡去睡?夏之寒的聲音有點緊。

陳嘉華似乎也愣了愣,卻不回答,只是抱着她不撒手,保持着這樣的姿態不願意動。

夏之寒又要掙扎,他這才稍稍鬆了勁,卻在下一秒輕輕用臂彎輕輕一帶,將她重新帶倒在暖暖的被子裡了。

“陳嘉華,你到底幹什麼?”這次,夏之寒手腳並用,“信不信我對你不客氣了?”

“信!”陳嘉華接的很快,手卻依然鉗制住她的腰身,“但我現在就是想抱抱你,一會兒就好,你忍着一點。”

夏之寒所謂的不客氣,有很多種可能。她知道的他的事情,在別人手裡早可以成爲把柄,如果她願意,在她手裡也可以。她知道陳嘉華怕這個。但方纔她只是本能地威脅,並沒有想太多,或許那個不客氣的含義,只是單純到將他踢下牀去而已。

她終於不再動,只靜靜地躺着,眼睛望着黑

暗中的某一點。陳嘉華嘆口氣,緩緩出聲。

“小寒,在你之前,我有過一個女人。”

夏之寒轉頭看他,她知道她想知道的卻又在躲避的東西,終於還是要來臨了。

陳嘉華噤聲,漆黑的眼眸定在她臉上。他擡起手,輕輕覆在她的眼眸上。

“別,你別這樣看着我。你這樣看着我,我會講不下去的。”

夏之寒配合地轉過臉去,望向窗外微弱又顯目的霓虹。其實,她並不能完全體會他此刻的心境,她不知道他爲什麼那麼說,但她這一刻卻是真的不忍心再看他的眼。那裡面有心痛,有煎熬,有掙扎。

陳嘉華放下手來,更緊地挨向她。這次,她沒有抗拒。

“我是十二歲的時候遇見她的。那時候,我父母親剛剛離婚,哥哥被判給了母親,我則跟了父親。”

夏之寒的手緊了緊,他的這段過往,她只聽她說過一次,在結婚前的三天,他說她有權知道她要嫁的是一個什麼樣家庭出身的人。那時的他,信誓旦旦,仿若真情。

“我父親是個商人,賺錢很多,結交的人也多。她是我父親一個商場上好友的女兒。父母離婚後,我變得沉默,甚至有些自閉,放完學回來就把自己關起來,有時候一關就是一天。”

說到這裡,陳嘉華不自覺地將她抱得更緊,夏之寒也難得地窩在他懷裡,一動不動。這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時空倒轉中的某個時刻。他抱着,她依着。

十二歲的孩子,一夜之間最熟悉至親的兩個親人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中。這對於還只是個孩子的他來說,未免有些殘忍了。

“我的頹廢被父親注意到,他也曾試圖將我拉回正軌,但卻都沒能成功。我心裡對不知所蹤的母親和哥哥的思念,一天比一天重。我也以爲自己就要這樣消沉下去。但是,她就在那時候出現了。”

人在最脆弱時候遇到的人,總是最深刻的,何況是將他拉出頹廢深淵的人,男人,可爲生死之交,女人,則極有可能發展爲男女之情了。夏之寒終於能理解,陳嘉華爲何對她念念不忘了。也許,這就是註定。最艱難的年月裡,他遇見的,始終不是她夏之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