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峽谷,李宇中帳大帳。
史彌遠已經被李舉帶去歇息了,可聚集李宇帳中的黑矛、長風和嶽蒙三人卻還沒有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因爲史彌遠帶來的消息實在是太讓人吃驚,太讓人難以相信了,他們要想消化這些消息還需要時間。
深深地吸了口氣,李宇環顧黑矛三人,問道:“三位將軍,你們覺得彌遠先生所說的話可信嗎?”
“這有啥不可信的?”
黑矛皺緊眉頭,不悅道,“彌遠先生是二殿下的座師,又是帝都有名的學者,難道李督認爲他會撒謊嗎?”
“呃……”
李宇呃了一聲,趕緊搖手道,“本督不是這個意思,本督只是覺得這些事情太過匪夷所思,簡直讓人不敢相信啊,所以纔有此一問。”
旁邊的長風卻忽然說道:“黑矛,你先別急着下結論,我倒是覺得李督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彌遠先生雖然是二殿下的座師,也是帝都有名望的學者,可他今天所說的事實卻有許多蹊嘵之處,其中究竟有多少屬實,值得推敲啊。”
“長風你什麼意思?”
黑矛環眼圓睜,甕聲甕氣地問道,“你也覺得彌遠先生在撒謊?”
長風擺了擺手,非常嚴肅地說道:“我不想無端懷疑彌遠先生,但他今夜所說的事情牽連太大,尤其是孟虎暗中勾結明月帝國軍這件事,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我認爲斷然不可以隨便懷疑一員統兵在外的高級指揮官。”
李宇目光轉向沒有表態的嶽蒙,問道:“嶽蒙,你的意見呢?”
黑矛和長風便也跟着把目光轉向了嶽蒙,黑矛和長風是禁衛軍團中聲名顯赫的猛將,素有黑白無常之稱,在兩人犀利的眼神注視下,很少有人能保持鎮定,可嶽蒙卻顯得鎮定自若、從容淡定。
向李宇拱手作揖後,嶽蒙不亢不卑地說道:“卑職年輕識淺,對於彌遠先生以及他今夜所說的這些大事,卑職絕不敢妄加評論,還請總督大人和兩位將軍見諒。”
性情直率的黑矛聞言便蹙緊了濃眉,嘴裡輕輕地嘀咕了一句:“真是個小滑頭。”
其實黑矛倒是冤枉了嶽蒙了,嶽蒙還真不是故意耍滑頭,他只是不想摻和政爭罷了,因爲嶽蒙性情恬淡,從根本上講,他只想做個純粹的軍人,或者說是純粹的軍事統帥,而不是勾心鬥角的政客,所以他不想就這件事發表任何意見。
李宇心裡也不無腹誹,心忖不愧是燕王的私生子啊,年紀青青的就有了燕王的行事風範,不過嘴上卻不敢說出來,又轉向黑矛和長風道:“兩位將軍,不管彌遠先生今夜所說的事情是真是假,我們似乎都應該做出反應吧?”
長風和黑矛交換了一記眼神,同時抱拳道:“卑職等唯李督馬首是瞻。”
“這個……”
事關重大,李宇當然也不敢獨自承擔,便又向嶽蒙和顏悅色地說道,“嶽蒙啊,本督知道你智計過人,這從你火燒葫蘆谷一役便可以看得出來,你倒是跟本督說說,我們該不該相信彌遠先生啊?如果不相信又該怎麼向他解釋呢?”
嶽蒙淡然道:“總督大人過獎了,關於彌遠先生所說的事,卑職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李宇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心忖就算你是燕王的私生子,可你現在還是我李宇的下屬聯隊長吧,別他媽的給臉不要臉,李宇正要爆發時,負責巡營的二弟李春匆匆進了大帳,附着李宇的耳朵輕輕地耳語了幾句。
“什麼!?”
李宇聞言頓時變了臉色,急道,“快,趕快召集軍中所有聯隊長以上將領,隨本督前往轅門迎接……”
“不必了。”
李宇話音方落,一把低沉的男音忽然從帳外響起。
旋即有人撩起了帳簾,兩名精壯漢子首先閃身而入,然後左右一閃就像兩尊門神守住了大帳入口,緊接着兩名中年男子前後進了大帳,前面那人身材雄壯,身上赫然披着明黃色的錦袍,只是因爲染上了太多灰塵,所以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黯淡。
見了黃袍中年人,李宇、黑矛、長風還有嶽蒙紛紛拜倒在地,恭聲道:“臣等叩見王爺。”
王爺!?
不錯,來者還真是光輝帝國的王爺,而且還是赫赫有名的攝政王爺——燕王蒙恪!
事實上,早在猛虎軍團第一次攻陷西京之後不久,差不多是半個多月的時間吧,蒙恪就已經得知了這一驚人的消息,不過鑑於消息的來源非常可疑,蒙恪並沒有輕易相信,更沒有大肆宣揚,只有帝國宰相曹墨和兵部大臣葉浩天知道此事。
爲什麼說這個消息的來源可疑呢?因爲這個消息是由光輝帝國潛伏在西京的細作刺探得來的,事實上,早在光輝帝國軍大舉西征之前,秋雨棠就以雷霆手段清洗了國內各大城市潛伏的各國間諜,光輝帝國在西京,乃至整個明月帝國的情報系統幾乎被連根拔起。
所以猛虎軍團轉戰萬里,前後兩次攻陷西京的“豐功偉績”,蒙恪都無法通過光輝帝國的情報系統予以印證。
那麼這個驚人的消息究竟是怎麼來到蒙恪手中的呢?
蒙恪也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這個消息絕對來自於明月帝國國內,換句話說,明月帝國國內很可能隱藏着內奸,正是這個內奸把這個驚天消息主動透露給了蒙恪,當然這事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個假消息,煙霧彈。
所以,蒙恪並沒有輕易相信,在與曹墨、葉浩天緊急商議之後做出了決斷,由帝國宰相曹墨坐鎮帝都主持朝政,蒙恪和葉浩天則急率禁衛軍團第六師團輕裝疾進、馳援青州,蒙恪認爲,不管這個消息是否屬實,他都應該去青州實地視察前線局勢。
畢竟,蒙恪已經好長時間沒有收到西征大軍的戰報了,事實上,秋雨棠水淹青州後蒙衍的西征大軍就與國內斷絕了一切聯繫。
經過將近一個月的急行軍,蒙恪終於率領第六師團趕上了李宇的大軍。
猛虎軍團轉戰中州,蒙衍大軍進攻虎嘯關受挫,先是退兵然後被淹,蒙恪先派李宇軍團馳援青州,然後親率第六師團馳援青州,這許多事情其實是交錯在一起上演的,所以當猛虎軍奇襲楓林港水師大寨得手,得以搭乘水師戰船突出重圍時,蒙衍的兩萬多殘兵也正好逃到了河原,而蒙恪也率領禁衛軍第六師團趕到了河西峽谷。
河原,蒙衍行轅。
蒙衍正對着窗外的夜空長吁短嘆時,陸承武和樸散之聯袂而至。
剛進門,樸散之就急切地問道:“殿下,卑職剛纔聽說史彌遠已經下令禁閉四門,嚴禁任何人等出入,也不準城外的人入內,他這是要幹什麼?啊,他這是要幹什麼!?”
“吵什麼吵?”蒙衍悶哼一聲,皺眉喝道,“這是本王的意思。”
“啊?”樸散之聞言愕然道,“殿下,你……爲什麼要下令禁閉四門?”
“是啊。”
陸承武也困惑地問道,“帝國援軍已經到了河原以西八十里外,殿下爲什麼不派人與他們主動聯絡呢?現在最要緊的是迎接援軍充實河原城防,這樣無論是今後反攻青州,還是固守河原邊境,我軍都能立於不敗之地呀。”
“你們懂什麼!?”蒙衍的眉頭越發蹙緊了,不悅地喝斥道,“本王這麼做自然有本王的考慮,本王警告你們,把河原城給閉緊了,誰若是敢違抗軍令擅自與外界有接觸,到時候休怪本王翻臉不認人,哼!”
“是!”
“是!”
樸散之和陸承武雖然心中不解,可蒙衍既然已經下令了,他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兩人也算是蒙衍的鐵桿心腹了,對於蒙衍的信任那是毫無條件的,此時的他們,還全然不知道蒙衍和史彌遠已經準備出賣他們了。
通天河,婆羅灣。
明月帝國水師軍團和猛虎軍團的殘兵激戰正酣。
眼見着身披水靠,手持斧鑿的明月水鬼像下餃子般縱進了河裡,孟虎的神經立刻變得緊張了起來,猛虎軍團是陸地上的猛虎,可人家水師是水中的蛟龍啊,真要讓這些水鬼把戰船都鑿沉了,那猛虎軍團可就真要全軍覆滅了。
“豹子!”孟虎霍然回頭,厲聲喝道,“豹子在哪裡?”
一道矯健的身影迅速來到了孟虎身後,轟然應道:“將軍,卑職在此。”
“去。”孟虎手指身後江面上逶迤而行的百餘艘戰船,厲聲喝道,“傳令各船,立即將弓箭手集結到甲板上,封鎖每船戰船四周的水面,一旦發現有水鬼浮出水面換氣,立刻予以射殺,再把長矛手集中到底艙,如果船艙被水鬼鑿穿,告訴他們,先別急着堵漏,先用長矛把正在鑿洞的水鬼捅死,再設法堵漏,快去!”
“是!”
山豹轟然應諾,然後從身邊一名士兵手中奪過一支超長竹篙,手持竹篙先是在甲板上助跑了十幾步,然後用竹篙在甲板上輕輕一撐,整個人連同竹篙便已經高高彈起,然後就像輕盈敏捷的豹子在空中劃出一道軌跡,再落下來時已經穩穩地站在另一艘戰船的甲板上了。
“將軍快看!”身邊的張興霸忽然手指河面,大叫起來,“水鬼靠上來了!”
孟虎聞聲低頭,順着張興霸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串氣泡正從水底往上冒,霎時間,一抹猙獰的殺機從孟虎眸子裡浮起,往身後的近衛兵伸手喝道:“拿弓箭來!”
早有近衛兵將一把步兵長弓遞到孟虎手中,又有近衛軍遞上重箭。
孟虎伸手接過弓箭,輕喝一聲弓箭已經挽滿,鋒利的箭簇瞄準了水底氣泡冒起處略略偏前的位置,只聽“嗖”的一聲響,破甲重箭已經脫弦而出,帶着一道淡淡的黑色軌跡閃電般扎進了水底,河面上濺起了一朵微小的浪花,然後就再沒有動靜了。
大約過了幾秒鐘的時候,一大團氣泡陡然從水底翻騰而上,眼尖的張興霸很快發現翻卷上來的河水居然隱帶血色,頓時興奮地高叫起來:“射中了,將軍射中了,血水,這河水裡摻了血水了,哈哈哈……”
張興霸話音方落,一道黑影就從河底浮了起來。
孟虎以及靠近側舷的猛虎軍將士看得真切,霍然就是明月水師的水鬼,孟虎剛纔射出的那支重箭已經射穿了他的胸膛,殷紅的鮮血正從他中箭的傷口不斷地往外溢出,很快就染紅了身邊的江水,這水鬼居然還沒有斷氣,四肢仍在不停地抽搐。
“將軍,又有水鬼靠上來了。”
張興霸忽然又大叫起來,孟虎急擡頭看時不由心頭凜然,只見一串接一串的微小氣泡正不停地從水底往上冒起,而且氣泡冒起的方向正向着孟虎的坐船迅速逼近,顯然,有更多的水鬼正從水底迅速接近孟虎的坐船。
“弟兄們,都給我瞄準了!”孟虎再次挽弓搭箭,瞄準了其中一串氣泡冒起的方向,獰聲喝道,“注意節約箭矢,不要亂射,記住,不要直接射氣泡冒起的位置,要往前偏移大約兩三步的距離,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擁擠在側舷上的弓箭手們轟然應諾,一個個早已經挽滿了弓箭。
“放箭!”孟虎手一鬆,搭在弦上的重箭再次激射而出,同時厲吼道,“射死這些狗日的。”
挽弓搭箭的弓箭手們紛紛鬆弦,數十枝鋒利的破甲重箭霎時射穿了江面,片刻後,不斷有大團的氣泡從水底翻涌而上,這就意味着有水鬼很不幸地被射中了,這些受傷的水鬼一旦被逼得浮上水面,那就必死無疑,船上的猛虎弓箭手可不會心慈手軟。
但中箭的水鬼畢竟只是少數,絕大多數水鬼還是順利摸到了猛虎軍團的戰船底下,然後開始鑿船,這些明月水鬼常年在水底討生活,水功的確了得,鑿船尤其有一手,不到片刻功夫,便已經有好幾艘戰船被鑿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