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之五

成縕袍又驚又喜,極力往密林中眺望,然而黑夜之中什麼也瞧不見,只有耀花人眼的大雨反射着麗人居的燈光,唐儷辭不知在何處。但他怎會突然出現呢?他不是留在好雲山和桃姑娘商討大事?桃姑娘呢?她怎會沒來?

鬼牡丹聞聲已經大笑起來,“閣下居然能及時趕到,我真是佩服、佩服!只不過——聽閣下方纔的口吻,難道是說我沒有抓到柳眼,難道是你抓到柳眼了嗎?哈哈哈哈……”風雨之中,有人含笑回答,“你和我誰也沒有抓到柳眼。”

鬼牡丹一怔,衆人紛紛往聲音的來路望去,心馳神往,只盼唐儷辭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就在衆人目光之中,一人的身影自密林中某處飄然而出,一身白衣猶如仙染雲渡,臨空攝步般橫空掠過,輕輕落在成縕袍身前,瓢潑般的大雨對他彷彿沒有任何影響,一頭銀灰色的長髮在雨中閃爍生輝,正是唐儷辭。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低呼,人人都不知不覺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唐儷辭右手握着一柄收起的白色油傘,左手裡拿着一塊白布,神色甚和,“一闕陰陽鬼牡丹,你我誰也沒有抓到柳眼,何必拿解藥之事欺人?你很清楚,你沒有解藥、我也沒有解藥,有解藥的只有柳眼,而他留下人皮與書信,已經離開。你不過得了張人皮,我不過得了張書信,僅此而已。”

此言一出,麗人居里風流店幾人神色一變,江湖羣豪議論紛紛,文秀師太等江湖高人卻是鬆了口氣,圍在唐儷辭身邊,低聲問他是怎麼一回事?

唐儷辭揚起他手裡的那塊白布,那布上正是寫着柳眼的那幾句話,衆人傳閱下去,雖對柳眼突然要“以招換藥”頗爲不解,但卻更是鬆了口氣。

柳眼無意以解藥控制何門何派,他只是要絕世武功。

如果武功能換取人命,那絕代的劍招、拳法還是有所價值的。

麗人居上,鬼牡丹的訝異更勝於憤怒,他方纔將雪線子押下命餘泣鳳看管,而柳眼必定就在左近,紅蟬娘子和一干妖魂死士帶着十條土狗沿着雪線子的來路追蹤,必定能抓到柳眼。但這張寫有柳眼筆墨的白布怎麼會突然到了唐儷辭手上,雪線子和餘泣鳳難道竟然落入唐儷辭手中?而唐儷辭又怎會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抓到柳眼?

這十里方圓遍佈自己的人馬,唐儷辭是怎麼突然出現的?然而唐儷辭的確就在眼前,而他手上所拿的,的確就是不久之前自己才親眼看過的那塊白布。鬼牡丹揮了揮衣袖,白素車領命退下,過了片刻,她重新登上麗人居,低聲在鬼牡丹耳邊說了幾句話。

唐儷辭站在成縕袍身前,自袖中取出了一個白色小袋,這袋子材質非絲非革,通體潔白柔軟,甚是奇特。成縕袍接過白色小袋,打開袋口,裡面是數十粒珍珠模樣的藥丸,略略一嗅,陣陣幽雅的清香飄散,不知是什麼東西,“這是?”唐儷辭撐開白色油傘,擋住雨水,“這是茯苓散,雖然是療傷之藥,也可充飢。”成縕袍大喜,當下將這數十顆藥丸分發給數十位體質較弱、武功又不高的弟子門人。詢問起唐儷辭從何而來,又如何知道衆人被困麗人居?唐儷辭目光流轉,盡是含笑不語,卻說桃姑娘身體不適,故而今日不能前來。成縕袍和董狐筆面面相覷,西方桃武功不弱,怎會突然身體不適?唐儷辭並不解釋,壓低聲音道,“待雨勢略停,大家往西北方衝去,西北的箭陣留有死角,身法快的人筆直向前衝,自認不懼暗箭的人兩邊護持。往前衝的時候兩人並排,之後依次列隊,連綿不絕往西北角突破。你往下傳話,我們不停留不斷開,不能給人從中截斷的機會,誰不聽號令我就先殺誰。”成縕袍吃了一驚,雨勢漸停,麗人居朦朧的燈光下,唐儷辭的眼中光彩流轉,說不上是喜是怒,脣角微抿,並沒有笑,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妖氣。他低聲傳令,對文秀師太、大成禪師、天尋子等人一個一個傳話過去,各掌門面面相覷,只見唐儷辭撐傘而立,雖是站得極近,卻又似站得說不出的遠,能遺世而獨立似的。各掌門沉吟半晌,均傳令門內弟子準備列隊,往西北角衝去,嚴令不得擅自行動。

二樓看下,只見唐儷辭頭頂的白色油傘微微晃動,他和成縕袍說了什麼卻聽不見也看不見。鬼牡丹剛剛聽聞白素車所言,心中又驚又怒,突然被他困在包圍圈中的衆人齊齊發出一聲大喝,其聲如龍嘯虎吟,隨即兩人身法如電,直往西北角撲去,其後衆人如影隨形,如一道白虹剎那貫穿黑色箭陣!

“放箭!”撫翠振聲疾呼,幾乎同時,箭陣弓弦聲響,成千上萬的黑色暗箭向突圍的衆人射去。唐儷辭白傘晃動,真力沛發,擋住大部暗箭,成縕袍長劍揮舞,文秀師太拂塵揚動,各大高手齊力施爲,將來箭一一接下。西北角卻沒有射出半隻暗箭,衆人並肩闖陣,穿過箭陣之後才知西北角的箭手僵立不動,早已死去,這些人顯然是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唐儷辭所殺,衆人越過一處,心裡便駭然一分。

黑影閃動,麗人居上衆人眼見情勢驟變,鬼牡丹提起撫翠方纔據案大嚼的那張桌子往樓下摔去,各人方纔醒悟,紛紛發出暗器往唐儷辭幾人身上招呼。唐儷辭等人身陷箭陣之中,鬼牡丹幾人若是跳入其中,不免也受箭陣之害。唐儷辭白傘揮舞,一一招架,忽而撇開白傘,對樓上微微一笑。

撫翠哎呀一聲,鬼牡丹勃然大怒,他這一笑,分明乃是挑釁,只氣得鬼牡丹渾身發抖,一聲大喝,“碰”的一聲大響,麗人居二樓欄杆突然崩塌,卻是鬼牡丹一掌拍在上面,幾乎拆了一層樓。

成縕袍一面爲衆人擋箭,一面正要開口問他怎能知道衆人受困於此,幾時來救?又想問他如何得到柳眼那塊書信?突地火光燃起,只見麗人居後烈火熊熊,和飄零的細雨相應成奇觀,濃煙沖天而起,烈火騰空之聲隱約可聞,他駭然看着唐儷辭,“你做了什麼?”

唐儷辭晃動那柄白傘,那柄單薄已極的油傘在他手中點打擋撥,輕盈飄逸,用以擋箭比成縕袍手中長劍要有威力得多,聞言微微一笑,“我放了一把火。”成縕袍聞言更是一肚子迷惑,唐儷辭分明一直在此,那把谷底的大火,尤其是大雨之中的大火是如何放起來的?

鬼牡丹一掌拍塌麗人居半邊欄杆,勉強按壓下盛怒的心情,低聲喝道,“走!”今日已然不可能達成目的,不如退走,能生擒雪線子也不妄一場心機,但唐儷辭此人如此狡猾可惡,他日非殺此人不可!他率衆自二樓退走,撫翠一聲口哨穿破黑暗的雨夜,林中箭手紛紛停手,悄悄隱入樹林中退去。

突然之間,風流店退得乾乾淨淨。狼狽不堪的一干人總算鬆了口氣,數百人將唐儷辭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問他到底是怎麼來的、又是怎麼得知鬼牡丹沒有抓到柳眼、又怎樣無聲無息殺了西北角的箭手,又是怎樣放火?唐儷辭的目光從衆人臉上一一掠過,一直看到阿誰臉上,阿誰和玉團兒站得遠遠的,站在衆人最末。他看着阿誰微微一笑,阿誰本想對他回以微笑,卻終是未能微笑出來。玉團兒卻好奇的看着唐儷辭,低聲不住的問阿誰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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