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昏暗的夜裡,宋安七還是紅了臉。
“我沒有燙過頭髮,爸爸不讓。”年少不懂事,看着身邊的同學拉直燙卷,不是沒埋怨過爸爸的霸權。直到後來,屢次有人讚歎她又黑又直,濃密順滑如綢緞的長髮,她才明白且珍惜。
“爸爸的做法是對的。”
陸子翊很贊同,湊到漆黑如瀑的頭髮上吸了口氣。
“安七,你什麼都比別人好,讓其他人怎麼辦哪?”
他又在拿她說笑了,竟像是要彌補下午在臥室裡那場不歡而散的爭吵。
宋安七不自在地扭了扭身,捉住他脖子,“子翊,過幾天我想去看外公。”
醫院那邊他下了吩咐,連她去見外公,也得他放行纔可以。
“好,你是應該出去走走。”陸子翊應允得很爽快。
他確實累了,沒過一會兒就睡着了。
宋安七怔怔地睜着眼,望着虛空,睡不着。
巨大的不安和空洞像寒冷的空氣,一絲一絲,無聲無息地鑽進她身體裡。她伸手回抱住陸子翊溫熱的身體,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找到機會滑落了。
那些爸爸被殘虐的照片,像是一把鑽子使勁往她心裡打洞。
那間陰森沒窗的房間,只有一盞昏黃的老燈泡懸掛在發黴的天花板上。令人厭惡的黃光將爸爸瘦長的身影扭曲得詭異淒涼。
爸爸滿是傷痕的身體吊在半空,僅靠連接在天花板上掛鉤的右手腕上冰涼的手銬支撐着他軟綿綿的身體。
那張儒雅的臉因爲沒有了眼鏡,沾滿了血跡而顯得髒白……
他垂着頭,閉着眼,也許已經死了……
她幾乎不敢把這個枯槁萎頓得不成人形的“人”同那個意氣風發、儒靜的爸爸,宋院長聯繫在一起。
果然,爸爸不是畏罪自殺。他是被這殘忍的虐待害死的……
她一直疑惑,父親失蹤多日突然就被發現自殺,她並沒有看見屍體單單隻領到骨灰。
可惜她沒有證據,那些照片角度都很刁鑽,看得出來是偷拍的。
信封裡除了照片就只有一封很短的信,沒有署名,但能拍到照片的一定是在場的人員。
礙於他身後的勢力,他不便說得太多。信上潦草地寫着宋院長貪污的鉅款和學術醜聞是被人栽贓陷害,他的死也是迫害的結果。
原因很可笑,只因爲他掌握了某位大人物貪污腐敗的證據,手上擁有那位大人物收受鉅款的材料。正在打算向省紀委、中紀委彙報,卻反被倒打一耙,潑了一身污水。
那位大人物是誰?
宋安七不停地在腦海裡過濾所有可能的人物。
應該地位和她爸爸差不多大,甚至比爸爸還要大,否則他不會謹慎小心到考慮跳過省紀委直接向中紀委彙報。
可是能有誰?
學院的一把手,除了她爸,就是花枝的父親學校唐書記。但誰都有可能,唯獨唐書記,絕對不會是他。
她從小跟着爸爸常混在唐家,對唐家的一切熟悉得如同自己家。
那麼,那位大人物就是省城政圈的高官麼?
…………
“小姐,小姐。”
宋安七睜開眼,詫異看着前面出租車司機困惑的臉。
透過半開的車窗,是大院熟悉的小花園,想了一下,終於回過神來,自己是在哪兒。
昨晚幾乎一夜沒睡,精神不太好,竟然在車上睡死過去了。天一亮,她就想來的。只是醫院那邊的診療不能停,只能診療一結束,就立即奔過來。
宋安七遞了張一百的整鈔給司機,一轉頭就看到了曾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