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二老對這位孫女,也是讚不絕口。
在陸綰芷耀眼灼目的光芒之下,陸宛艾則遜色不少。她長得像她媽王婷,小家碧玉的模樣,也繼承了她媽悶不吭聲的性格。
王婷原先只是一家按摩院小按摩師,那次陸相洲喝醉了,就在按摩房裡把她按倒在牀。幾乎整個洛城沒人不認識陸相洲,所以就算陸相洲是男人力氣大,但許多人背地裡都揣測這件糊塗事一定是半推半就間發生的。第二天一早,陸相洲的秘書給了她一筆五萬的存款。五萬塊,比她在按摩院一年的工資還高。
她高中沒畢業爲了不給家裡增添負擔,輟學去技校學了按摩的手藝。遇到陸相洲那天,是她在按摩院上班半年的日子,那時她才二十歲。長得瘦瘦小小,因爲營養不良臉色有些蒼白。單眼皮兒,大眼睛,小鼻子小嘴,極其清秀,湊在一起看着倒還舒服,就是帶了點小戶人家的俗氣。這樣的女人往常陸相洲是看不上眼的,偏那晚他喝得醉了後,朦朦朧朧睜着眼,看她唯唯諾諾、惹人可憐的樣子,大男人憐愛之情莫名地被激起。
好巧不巧,於是便有了老五陸雲維。那夜的事第二天便在按摩院傳開了,王婷拿了錢又上了一個月的班,聽了整整一月的風言風語。可是陸相洲,卻再也沒去過。後來她就辭了職,沒有人知道她去哪裡。
陸相洲幾乎在第二天就忘了她,畢竟她的長相併不討他喜歡。誰也沒想到,第二年初春王婷挺着肚子,找到了陸家。
在陸老和陸陳慧娟冷厲得近乎拷問的問詢、陸相洲置身事外的冷漠還有薛彩婷含沙射影的挖苦中,王婷低着頭像只被貓追得無處可逃的小老鼠,捏着證明她懷孕日期的病歷,輕聲卑微卻肯定地說,孩子是陸相洲的,他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男人。
門第森嚴的陸家二老自然是沒讓她進門,直到老五陸雲維出生一年後,帶去醫院做了DNA親子鑑定,證明了他確是陸家的孩子。自此,在外漂流兩年多的王婷帶着兒子陸雲維在一個下雨的傍晚進了陸家。那天陸家正宴請賓客慶賀陸祁峰十歲生日,王婷是有人領着從陸宅後門悄悄進去的。
她在陸家的地位幾乎是不用花心思去猜測。
家世貧困,文化程度低,曾經被薛彩晴奚落“陸家打掃的阿姨都大學文化”,她低着頭吭都不敢吭一聲。陸家豪門大戶讓她畏懼,過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言行舉止更顯得小家子氣,見不了世面。
陸相洲看着她總是拘謹畏縮的模樣便覺得煩,在陸家王婷這個二姨太便成了若有似無的存在。
還好她是窮苦人家出來的,知足感恩,耐得住冷落和白眼。本本分分地守着陸家的規矩過日子,所以她的兩個孩子性格都像她。
陸雲維是個悶葫蘆,從小要麼陪沒人搭理的妹妹玩,要麼就關在房間裡看很多很多的書。除了王婷和妹妹,他和誰都不親。他高中畢業出國念大學的事,還是他去美國半年後陸相洲才知道的。
他知道他的爸爸對他這個兒子無感,但似乎無所謂的樣子。從美國回來,某次家族聚會上他便提出不參與到家族生意中來的決定,然後也搬了出去。所以雖然他手上仍有百分之五的陸氏股份,但實際上除了陸家五少爺的名頭,他和陸家再沒有多少關聯。
在長期的漠視和母親、哥哥潛移默化影響下,陸宛艾活脫脫快成了第二個王婷。她說話永遠輕聲細語,隨時都是唯唯諾諾,只要出席公開場合總縮在角落裡。
她功課也不好,還在洛城一所普通大學裡唸書。會彈鋼琴,可惜技藝欠佳。唯一值得稱道便是她手上的縫紉活兒很靈,薛彩晴一些不小心滑線的限量款式的衣裙經由她打理後,極其令薛彩晴滿意。遺憾的是,在陸家,精通手工活卻不是件拿得出手的事。
尤其是在她的姐姐,已在國際時尚界開創自己事業領域的陸綰芷對比下,她更加黯然失色。
陸家歷來對女孩子都不太重視,陸宛艾在家裡一羣孩子裡最受冷落。陸家老七和她同一天生,卻是被陸家上下當做稀世珍寶似的捧在心口。兩個孩子,根本沒法相提並論。
還好,她像她媽,對這些甘之若素。
當年唐花枝從各大八卦論壇以及坊間八婆那兒替她蒐集來的“陸家一千個爲什麼”裡,也提到了這個小女兒的一些事。
宋安七和陸子翊結婚那天,陸宛艾被派來幫忙。在化妝間,這個沉默寡言的陸宛艾卻令人大跌眼鏡地主動找她聊天。她不停地摸着宋安七的婚紗,盯着宋安七眨也不眨地看,憨憨地笑着說,“姐姐你好漂亮,婚紗也好漂亮。”
那一剎那,宋安七看着她洗得發白的襯衣牛仔褲,心中有些酸。可又覺得,這個女孩簡單得很可愛,不太像陸家人。
這三年來,因爲陸子翊獨處的緣故,宋安七和陸家接觸並不算多。所以和陸宛艾,算不得是親密。
只是出於安慰和禮貌,接過茶時,對她笑了一笑。
陸宛艾彷彿被她的笑嚇了一跳,抓了抓垂在耳畔的短髮,無措地退回到她母親身邊。
一盞茶才喝了兩口,樓上書房傳來話,讓三少上去。
大姨太薛彩晴笑着哼了聲,“三少,現在你可是陸氏企業這條大船的掌舵人,今時不同往日。我們祈峰先前也在那位置上呆過段日子,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給你提個醒兒。大媽是個戲子,話要是說得難聽了些你可擔待着,別往心裡去啊。”
陸子翊放下茶杯,面上沉靜如水,“不會,你說。”
“那我就說囉。”
薛彩晴笑容更深,嫵媚動人,看得出年輕時美豔的影子,“執行董事的決策對陸氏的確非常重要,不過以你的能力這一切都不是問題,這點老太爺和相洲可是一百萬個認同。所以啊一些小事兒不重要交給手下人去辦就成,不然公司養他們是幹嘛的?你忙歸忙,身邊該照顧的人還是得抽空陪陪。你看你大晚上還在公司忙到剛纔,你不爲你身體考慮也得想想你老婆哪。宋安七嬌滴滴的小姑娘,可不比你們男人,這落胎就和生了孩子一樣需要坐月子好好保養不然得落下病根。”
話頭莫名其妙,像箭似的嗖一下就扯到了宋安七那裡,宋安七一頭霧水,搞不清楚薛彩晴這番沒頭沒腦的話到底是想幹嘛。才一想開口,手被陸子翊不動聲色捏了一下,她只得又聽下去。
“按理說宋院長上上個月出了那麼大事,其實該多拿些私人時間給你陪陪安七,可惜陸氏缺了你又實在不行。我相信安七這麼乖巧的女孩子絕對會體諒你,但是你可得抓緊了。小兩口還年輕,趕緊着讓安七給我們陸家開枝散葉。”
啪嗒——宋安七手心發涼,抓落了手上的杯盞。
她訕訕地擡起頭,手足無措地去收拾地上的骨瓷碎片。
“三嫂,你小心劃傷手,讓我來。”陸宛艾快步過來,蹲下身幫她收拾殘渣。
陸子翊拉着安琪站起來,聲音冰涼,“薛大媽是拿我和安琪說笑吧?替陸家開枝散葉的好事,還有大嫂她們在,怎麼能被我們專美於前?”
“她——”
薛彩晴還想再說,被陸陳慧娟不耐煩地打斷了,“無聊的話無聊時再說,老三你先上去,別讓上頭等久了。”
說着,她也優雅地起身,一起走到樓梯下。
陸子翊會意地放慢了腳步,宋安七覺察到陸陳慧娟又在盯着自己,腳下便有些遲疑。陸子翊去書房是談他們陸家生意上的事,自己一個局外人跟去好嗎?
“你帶她去幹什麼?”
陸陳慧娟一開口,語氣便太生硬,她一頓又解釋道,“這場合她去不合適,我也在樓下,那女人再說什麼我幫你看着點就是了。”
不是她有意刁難,陸家的規矩,涉及生意場上事情時從來不讓女眷在旁。
“這場合她去不合適,我也在樓下,那女人再說什麼我幫你看着點就是了。”陸陳慧娟解釋道。
陸子翊眉微微蹙了一下,冷淡地說,“我知道。”
“你爺爺也在,剛纔打電話給你你一直不接,你爸有些生氣。等會兒進去順着他些,你的想法固然重要——”
陸子翊臉上的不耐愈發明顯,手往後一揮。不等她把話說完,牽着宋安七往樓上走。
若是其他人這樣失禮於陸陳慧娟,她早已發作。不過面前的人是陸子翊,是她在陸家爭權奪勢的合作人,是利益共生體,未來她在陸家的地位很大程度會倚靠他的協助。
陸陳慧娟早已習慣了他的我行我素,臉色雖有些不好看,但很快就按捺下去了。
她再擡起頭,陸子翊已經上了樓。
這時候,陸祁峰突然從樓上下來。站在幾步高的臺階上,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陸家的大書房在三樓,陸子翊先把宋安七帶去四樓他曾經的臥室。揉揉她的頭,“就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
宋安七看着他隨手替她把房裡的燈一一打開,“喂——”
“怎麼,”陸子翊從書桌後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睇着她,“想下樓陪那羣長舌婦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