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璇說到這裡，嘲諷地笑笑，看向秦雅芙的眼神有着“破罐子破摔”的衝動:“當時我心裡很奇怪地就有了一種預感……”
“什麼預感？”秦雅芙的心頭一緊，被包子璇的話說得愈加不安。
“能有什麼？”包子璇冷笑，字字清晰地吐出一句話，“那錢多像我媽媽的贖身錢呀！”
“……”秦雅芙張了張嘴，卻是半個音階都沒有發出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包子璇倒是夠冷靜，深呼吸了幾口氣，也就平靜下來，繼續說道：
“我奶奶的情緒緩過來點兒後，就忙把錢塞到牀墊子底下，提醒我，如果以後我爸沒錢了，絕對不能讓他知道錢藏在這裡，我懵懵懂懂地點頭，根本沒在意錢的事，心慌得厲害，什麼都不顧了，抓住她的手，一味地追問我媽去了哪裡。
奶奶被我逼得沒辦法，到最後，也只是垂着頭告訴我，我媽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現在不過是回她自己的家罷了，我說我不信，她走了怎麼可以不告訴我，也不帶着我呢？
奶奶就哭，哭了很久，雅芙姐，你不會想像得到，那麼老的奶奶，佈滿皺紋的臉上，全是淚水，縱橫交錯，填滿了溝壑……哈，這個詞是我去年才學會的，現在想想，形容那時候的奶奶，最是恰當不過了……”
包子璇說到這裡，其實本身已經淚流滿面了，小小的臉蛋上，被洶涌的淚水滑過，自然沒有‘溝壑’可承載，便順着圓潤的臉頰，慢慢流到下頜的底部，再匯合成一大滴水，盈然而下，默默落進她的衣領裡，自此消失不見。
秦雅芙一直握住包子璇的一隻手，不自覺地用指腹輕輕按揉她的手背，根本想不出可以安慰的話來，她的這段經歷，說出來，就跟講故事一樣，卻又是個極其傷感、悲涼的故事。
“我奶奶說，我媽沒錯，錯的是我爸，她也很想帶我走，可是我爸不讓……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時間過去三年多了，我已經習慣了跟奶奶相依爲命，可惜，想不到的是……不過也沒什麼了，人老了，總得離開我不是？
只不過，最讓我鬱悶的是，直到奶奶去世前，還叮囑我，不要想着去找我媽，說是我爸對不起她，不要去打擾她……”
包子璇帶着淚水的臉上逐漸浮現出與同齡孩子不符的成熟和淒涼，想想換做自己，秦雅芙知道，將心比心，經歷了這麼多的事，肯定也淡定不了，難怪這孩子身上總有些讓她感覺彆扭的地方，原來，她竟有如此悲傷的經歷。
“我一直想不通我媽爲什麼這麼狠心，直到後來跟海軍哥說起，他告訴我，我爸跟他坦白過以前的事，他說，我媽跟那個帶她走的男人原本就是戀人關係，當年因爲陰差陽錯的一系列誤會，才令她不得已嫁給我爸。
後來那個男人來找她的時候，如果我爸待她好，那個男人也就認下了，但他想不到她會過得那麼糟糕，人家說什麼也不肯再讓她留下了。
本來她也想過帶我走，可是，我那瘋子爸爸說什麼也不肯，還要了一大筆錢，那個男人，好像也不是多富裕的人，湊了幾天，才把錢湊夠，馬上就送了過來，人家的目的明確，爲了要人，什麼條件都答應。
可就算是這樣，我爸的心裡應該也是不平衡的吧，自從我媽走後，他變本加厲地跑到外面去吃喝玩樂，那筆錢很快被他揮霍一空。
當時，我奶奶拼了命地搶回少少的一部分，總算給我留下一點點，其實也是杯水車薪的，而且後來，我爸混不下去，又沒處弄錢了，打聽到我媽他們去了南方，他就追過去了。
不用說，他還是打着要錢的主意，只不過，看他狼狽回來的樣子，也應該沒得到什麼好處，或者根本就沒有找到他們也說不準。”
包子璇的神情已經徹底平靜下來，抽出被秦雅芙握着的手，苦笑道：“雅芙姐，你現在是不是特看不起我，我的家人都是些什麼呀？這麼惡劣。”
“怎麼會？大人有大人的苦衷，小孩子沒必要跟着愛恨，至於事情真相，也未必都是你爸爸一面之詞說的那樣，其中是不是有別的事也不好說。”
秦雅芙聽得雲裡霧裡，既憎恨包子璇爸爸的卑鄙，同時，自己現在也是一位母親，又實在沒辦法理解她媽媽無論多大的理由，似乎也不應該就這麼忍下心，放棄養育了十年的親生女兒，只顧自己瀟灑地去追求幸福，一趟都不來看望她。
只是，秦雅芙也不敢問出口，包子璇畢竟是個孩子，她想不到的事情，由着她想不到還好，否則，只怕更多的隱情被揭露出來，自然令她更加痛苦。
“也許吧，”包子璇點點頭，“海軍哥也這麼說，他說，不管怎麼樣，我媽能夠跟最初對她好的那個人在一起，也算沒有白白受苦，至於我的生活，他會盡力照顧，等到以後，有機會他會幫我找到我媽媽的。”
包子璇的臉上洋溢起期待之色，雙眼更是亮晶晶的：“海軍哥是好人，他答應我的事情一定能夠做到。”
秦雅芙一時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論能力，蘭海軍的確已經很厲害了，應該說，他差不多能夠完成他的承諾吧。
只是，他又何必把話說得這麼滿，這麼執着地摻和進他人的家事當中呢？包子璇的苦難已經夠多了，他就不怕給一個生活如此悽苦的孩子希望以後，將來萬一食言，那可是會把她推入到更加無情的深淵裡呀！
“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雅芙姐，海軍哥說，什麼都是最初的纔是最好的，我相信他的話。”包子璇看不到秦雅芙的內心，只是坦白說出自己的感悟。
“我想明白了，即使我媽媽實在不想要我，我也不會怪她，本來就應該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有她跟那個男人生個自己的孩子，纔是他們真正愛情的結晶，我，畢竟是她痛苦的過去，不要我也在情理之中。”
“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包括你爸爸不過是性子乖張一些而已，父愛如山，你只是體會得少些罷了，他未必是不愛你的。
至於你媽媽，或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許，她正在努力，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我都不希望你恨他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你已經長大了，除了經濟上需要依賴於人之外，其他的沒必要再強求。”
秦雅芙聽來聽去，總感覺這孩子說的事情有些真假難辨，而且還有些意有所指的味道，這種感覺不好，不論她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都挺讓人心裡不舒服的。
“是，你說的對，我以後會學着心平氣和地面對這些的。”包子璇是個聰明孩子，從秦雅芙的眼神裡看出不高興來，便老實接受建議，不再強調之前的觀點。
“你家沒有取暖，晚上睡覺夠冷的吧？”秦雅芙感覺越坐越涼，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也想借機結束之前沉重的話題。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包子璇笑笑，看了眼臥室，大方地解釋道，“牀上有電熱毯，睡前一小時打開，等到睡覺的時候就熱乎了。”
“哦，用電熱毯記得看着點兒時間，別忘了，一直開着的話，第一，你的身體容易上火，另外如果線路出問題，更有可能會引起火災。”秦雅芙叮囑了一句，輕輕嘆息。
“你別怪我多事，過去的人們，舍不用到這些家電的時候，因爲關窗戶、關門地生爐子，造成一氧化碳中毒的悲劇發生過不少，而現在，爐子是不必生了，可是電的危險更甚，所以，一定要當心呀！”
“知道了，對了，看我這沒心的，光顧着難過了，都忘記給你倒點兒熱水喝了，雅芙姐，你坐着，我去倒水。”包子璇說着話，就站起身。
“不用了，子璇，謝謝你，我該回去了，”秦雅芙忙阻止，也跟着站起身，心思一轉，忽然問道，“你今天不去找婉寧了嗎？”
“不去了，她爸帶她去看個老朋友，天氣又挺冷的，我就在家裡窩着了。”包子璇理解地揮揮手，“雅芙姐要走，我也就不攔着了，因爲我家的溫度，你肯定待不慣。”
“好，那我先走了，有什麼需要的話，給我打電話。”秦雅芙對包子璇最後這句話很有感觸，難爲這麼小的孩子，明明居住的環境比大人的都艱難，話說得卻是那麼的善解人意。
“嘻嘻，雅芙姐人這麼好，我最大的需要就是盼着你能夠幸福，真真正正地幸福。”包子璇看似玩笑的眼裡，有些說不出的真誠。
“我很幸福，只要心存善良，相信我們以後都會更加幸福的。”秦雅芙的臉色微微一沉，心中的不快又加深了一層，但也不便說出口，徑直往外面走去。
包子璇很有禮貌，一直送秦雅芙到樓下，還想要往外送，卻被秦雅芙攔住，說什麼也沒讓她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