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說什麼了我?再怎麼樣,你是我外甥,我不是爲你好呀?”三姨被林子航的吼聲嚇了一跳,聲音不自覺地委屈起來,“要知道,如果徐威沒有遇上過秦素梅,他也不會至今生死不明,任憑老父老母逐漸衰老,卻不能夠回來盡孝,想當初,他可是個大孝子……”
“咔”地一聲輕響,因着之前的吼叫,本已意識到不對勁的林子航慌忙擡起頭,果然看見秦雅芙推開臥室的門,探頭出來,滿眼疑惑地問道:“你喊什麼?又出什麼事了嗎?”
“我,哦,沒事,我,是我公司的電話,有點兒工作要處理,你,你回房間休息吧。”即使有着心理準備,林子航還是有些慌亂,不自覺地,就隨口敷衍了一句。
“……小航你在聽嗎?”三姨在電話那端自然聽出異常,所以,剛剛開始的講述終是被打斷,難免不耐煩地咂嘴道,“聽聽,聽聽,就憑你這捨不得她的腔調,還敢說不會爲了她徇私情嗎?”
“得了吧,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拉倒,我沒空跟你廢話!”林子航被三姨說得也是心煩,眼看着秦雅芙澄澈的目光逡巡在自己的臉上,正彆扭得厲害,想不到還要受到三姨的指責,自是壓不住火氣地反駁道。
“喲,你還來勁了?林子航,是你求我說的,這麼快就變臉?就你老婆是好人,其他人都沒用處對吧?”三姨更是惱了,“好了好了,你三姨夫正等着我教他做糖醋排骨呢,我還真沒空陪你在這兒胡言亂語了呢!”
三姨說着話,“咔嗒”一聲,果斷掛掉電話,再也懶得搭理林子航這個混小子。
“喂,喂,三……咳咳,哦,好吧。”林子航衝動之下,差點叫出三姨來,好在關鍵時刻想起自己之前撒的謊話,急忙咳嗽着掩飾過去。
林子航訕訕地放下電話,尷尬地望了眼黑下來的手機屏幕嘀咕着:“這性子,怎麼比我還急呀!雅芙……”
就在林子航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隨即恢復笑臉,準備跟秦雅芙打招呼之時,卻見她垂下眼眸,轉身走回臥室,明知她已經生疑,卻因爲想到三姨說過,她沒提到的更爲重要的一件事,是件“醜事”,究竟有多“醜”?他還沒來得及問,只不過,聯想到對徐爺爺的懷疑,不由得暗暗心驚,哪裡還敢再多說什麼,自是急步跟了進去。
“雅芙……”
“你不是有工作要處理嗎?怎麼一見到我就到扔到一邊了呢?可別耽誤下正事纔好。”秦雅芙坐到牀邊,臉色平靜,眼神溫和,倒更像是沒事人一般地望着林子航。
“我,我沒事,不過是……”
“不過是,沒有大到比我還重要?”秦雅芙的脣角上揚,朝林子航伸出雙手,被他握住後,苦笑道,“子航,你爲我好的心思,我最清楚,剛剛睡之前,我也想明白了,其實不管小姑姑有多少苦衷,終究抵不過她所犯下的罪責。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我們不應該放着最重要的問題不敢去面對,反而停留在追根溯源上。
就算找出真相又如何?死了的人不能夠再復生,而且哪怕他曾經犯下過滔天罪責,懲罰他的,也該是法律,我們作爲平民百姓,憑什麼一舉決定人家的生死?”
“雅芙……”
“子航,你不是最起碼還有她的聯繫方式嗎?不管是電話號碼,還是qq號,亦或者只是個郵箱地址,都沒什麼區別,告訴我,我自己聯繫她,讓她回來吧……”
秦雅芙說到後來,已經淚流滿面,她明白,自己心裡的痛,林子航是知道的,也是因爲知道,他纔會比她更早地揹負上“知情”的枷鎖,上報,亦或者不上報,都是消磨良心的事情。
林子航動了動嘴角,一時間沒吭聲。
秦雅芙默默看了會兒站在面前的丈夫,心情愈加糟糕,啞着嗓子問道:“子航,說心裡話,如果,如果當年,我遇到小姑姑那樣的遭遇……”
“不會的,你不會!”林子航快速打斷秦雅芙的話,隨即又緩和了語氣解釋道,“首先,我不會讓你走到那麼水深火熱的地步;其次,就算是現實無法避免,那也沒有關係,我自然會和你同甘共苦。
或者說唯一的不同也就是,我希望我們可以共同面對苦難,承擔起不可逃避的責任。”林子航知道秦雅芙的心裡難過,可還是實話實話自己的想法,他自從得到秦素梅和徐威的確切消息那天起,就一直拿親情作鋪墊,以期慢慢獲得他們的迴歸。
按理說,以林子航的急性子,他最是不屑做這麼磨嘰的事情,只不過,爲了自己心愛之人早晚有一天,可以心安理得地面對從小到大形成的那個夢魘,他不得不做一番努力,但願可以和平解決掉這個大問題。
秦雅芙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意終於舒心了些:“子航,謝謝你!是你教會了我面對現實,這麼多年,如果沒有你,或許我會一輩子都做個遇事只知道逃避的膽小鬼,傻傻地義氣着,其實更是害人害己,並不能讓任何人獲得解脫。”
“別把我說的那麼偉大,”林子航苦着臉搖頭,“你又不是不瞭解我?反正我自私,自私到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護我老婆周全的地步,至於仁義道德,這是人生在世,必須遵循的東西,破壞了,後果反而會害我失去你,當然是得不償失的。”
只是簡單、樸實的一句話,被林子航用溫柔的語氣講出來,讓人在不知不覺當中就感受到被關愛的幸福。
不過,秦雅芙卻又如何聽不出丈夫的潛臺詞?事實上,他始終覺得徐威和秦素梅的逃避不合情理。
既然深愛着對方,何不給他(她)一份踏踏實實的安寧?哪怕陷入牢獄之中,承受法律的制裁,至少可以守得雲開見日出的一天,換回後半輩子的長治久安纔是最要緊的呀!
如此逃避的後果,惶惶不可終日,要到何時纔是盡頭呢?
秦雅芙輕輕嘆了口氣,,垂眸低聲說:“等回到省城,我就聯繫她。”
“好!”林子航鄭重其事地應了聲,抓住秦雅芙的手愈加用力,當即低下頭,與之額頭相抵,坦然道,“寶貝,放心,我永遠站在你的身邊。”
這句承諾里,有着對秦雅芙無法跟父母交代的安慰:那就是,到任何時候,不管秦家人如何怨憎,他們夫妻都會同甘共苦,一起承受。
秦雅芙的心中一慟,總覺得過於悲傷,自己到底還是拖累了丈夫,不由自主地擡手摟上他的脖子,想要回報他一個最輕微的感謝——
一個深情熾熱的吻。
脣齒糾纏間,炙熱的氣息,漸漸攪亂了秦雅芙的心事,難怪男人都喜歡在心情不好時做那些親密之事,她不得不承認,此時混亂的思緒的確渴望得到更多的安撫。
於是,動了情的男女,終是滾倒在牀上。
在接受着林子航如潮水般深沉的愛戀之時,秦雅芙的腦海裡忽然閃過已經逐漸模糊了的畫面:
那個刻在她靈魂深處的女人秦素梅,在秦母面前哭得梨花帶雨,泣不成聲:“……他總是折磨我,怨氣發泄不完,是不會停手的……”
小時候的秦雅芙趴在門縫裡,看到秦素梅解開外衣,雖然裡面穿着背心,可露在脖頸和肩部處,一小塊兒、一小塊兒的深紫色淤痕清晰可見。
那個時候的秦雅芙看不懂傷痕的根源是什麼,想當然地以爲是被小姑父用手掐出來的結果,自然從心底裡充滿了對他的恨意,和對單薄、柔弱小姑姑的同情。
等長大了,嫁了人,跟丈夫恩愛有加之後,秦雅芙的脖頸處經常出現的吻痕,令身邊的女人們個個羨慕嫉妒恨,她也只是感到甜蜜的“難堪”,並沒有多想。
直到後來那次,林子航造成兩個人長達五年分離的暴力行爲,徹底讓秦雅芙醒悟過來:想來,杜澤對小姑姑應該也是愛之深,恨則切的極致心理吧。
深愛一個人原本沒錯,只是可惜,杜澤對秦素梅的愛達到了變態的程度,而且,他在日常生活當中並不見對秦素梅有多少溫柔體貼,唯有在夫妻之事上,拼了命地欺負她……
“……雅芙,雅芙,寶貝,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林子航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天際,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傳進秦雅芙的耳朵裡。
“呃,我,我沒事,”當秦雅芙恢復過來神智後,對上林子航焦急的雙眼,不由得深感歉意,咬了咬嘴脣,心情複雜地道着歉,“子航,對不起,我不該……”
“沒事,你別多心,告訴我,你怎麼了?是又想起什麼了嗎?”林子航頗爲掃興,早已停止了動作,把人摟進懷中,既感到索然無趣,可同時卻又難免更加心疼鬱悶:妻子的心結一日不去,即使事隔多年,卻依舊可以對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造成不必要的障礙,這真是個惱人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