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雅芙和林子航趕到手術室門口時,蘭海軍和唐曉蓮自然早已等在門外。
一夜未見,蘭海軍的臉色憔悴不少,雙眼也佈滿紅血絲,可以想象,再說風險不大,可作爲患者家屬,心情也是沉重無比的。
唐曉蓮也是一臉的焦急,緊皺着眉頭,時不時地張望着手術室大門。
秦雅芙看了眼手錶,快到九點鐘了,據說手術大約得兩個小時左右,這纔過去一半兒的時間,等待最是焦灼人心,不由得偷偷嘆了口氣。
蘭海軍看到秦雅芙時,眼神頗爲無助,又有些不安,忍不住搖搖頭:“不是不讓你過來嗎?怎麼這麼不聽話呢?”
“在家心也不踏實,還是來這裡等着安心些。”秦雅芙扯了扯嘴角,被林子航扶着坐到了走廊的長椅上。
“是啊,你這身子骨也夠折騰的,還是多加註意吧!”唐曉蓮遠遠地就打量過秦雅芙和林子航,所以,他們夫妻之間曾經有過的親密互動清晰地落到她的眼中,很明顯,她的話裡含義非凡,這究竟是羨慕,還是嫉妒,恐怕連她自己都想不清楚吧。
秦雅芙看着走近的唐曉蓮氣色很不好,便握住她的手,招呼道:“我沒事,你才最辛苦,還是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唐曉蓮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還好,並不累。”
“不累也坐一會兒,保存體力,咱們一起等候手術結束吧!”秦雅芙明顯感覺到唐曉蓮的手很涼,可以想象她的內心很不舒服,她的這個婆婆平時再刻薄,還能幫襯着她照顧體弱多病的女兒呢,再者說,這可是她丈夫最親的母親啊,她肯定也盼着老人平平安安的,讓丈夫慌亂的心早早落地嘛。
“嗯,好。”唐曉蓮笑笑,擡頭看了眼靠在牆上發呆的蘭海軍,便坐在了秦雅芙的身旁。
“馨怡怎麼樣?還是託給鄰居了嗎?”秦雅芙想到嬌氣的孩子,替唐曉蓮着急。
“昨晚我把我媽找來了,她在家裡照看着呢,”唐曉蓮垂眸嘆了口氣,“說起來可笑,馨怡跟她姥姥不是很親,有些鬧,不過,顧不了那麼多了,先忍忍吧!”
不親近?秦雅芙聽了,倒是很快猜到核心問題,她記得蘭馨怡從出生起,就沒怎麼跟姥姥在一起待過,想來孩子是眼生吧,這其中的緣故,她大概也瞭解些。
蘭母的脾氣很特殊,對自己看着順眼的人,怎麼看,怎麼喜歡,不對心思的人,她是連見一面都心煩的主兒,偏偏唐家人就是她所不鍾愛的,所以,在唐曉蓮生下蘭馨怡沒幾天的時候,她就把唐母打發走了,再就沒怎麼聽說唐母來過幾次。
這樣的親家關係,也夠讓人鬧心的,還真就是唐曉蓮容忍得下,若是放到秦雅芙身上,她都受不了,可見在爲愛犧牲方面,唐曉蓮做的實在夠多了。
“不用擔心,小孩子很認親的,我嫂子孃家離得遠,她媽年紀又大,我侄子小時候,老太太去看外孫的時候就少,可這一老一小見了面,很快就親近起來,我媽常說,骨血相連的親情最是摻不得假的。”秦雅芙好意安慰,而且說的也是事實。
“嗯,我媽也這麼說,應該沒事,就是……就是我走的時候,馨怡哭了,感覺挺難受的。”唐曉蓮忽然壓低了聲音,暗啞着嗓子說了句窩心的話。
唐曉蓮在早上五點鐘就起牀了,可惜蘭馨怡的覺兒極輕,她媽媽那邊身子一動,她就感覺到了,然後就是大哭,她本就愛哭,又因爲早上醒得太早,更是哭得厲害。
唐母好心接過孩子,想讓女兒離開,可蘭馨怡脫離媽媽的懷抱,立刻哭得背過氣去,急得唐曉蓮忙接回來,抱了很久,纔算緩過來,她又是餵奶,又是喂水地折騰到快七點鐘了,終於把孩子哄樂呵了,這才得以脫身趕往醫院。
這時的蘭母和蘭海軍早已起牀,其他病房的病人和護理人員也都已經在洗漱、打飯、吃飯什麼的忙碌着。
唐曉蓮拎着母親幫忙做好的粥和現買的包子進來,卻看到蘭海軍陰沉着的臉,他說母親做手術前不能吃飯,而他也不想吃。
唐曉蓮手裡的東西就不知道該放哪裡了,頗爲無措地跟婆婆解釋了因爲孩子哭鬧,耽誤下時間的經過。
蘭母倒是沒說什麼,蘭馨怡從出生起,幾乎就沒跟她分開過,而且,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帶着孩子睡的,自然知道自己孫女的脾氣秉性,甚至還努力說笑幾句,緩解沉悶的氣氛呢,可惜,收效甚微,再加上她自己馬上要做手術,心理壓力蠻大的,所以也沒深說什麼。
至於蘭海軍就很明顯不大高興的模樣了,他對唐曉蓮愛理不理的,即使她主動跟他說話,也表現得很不耐煩。
唐曉蓮理解蘭海軍是因爲自己母親生病鬧心,所以一直隱忍着,可是,在看到林子航扶着秦雅芙走過來時,心還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在平日裡,通常無視這對夫妻毫不避人的情誼,她以爲各人過各人的日子,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沒有可比性,她只要過好她自己的平靜生活就不錯。
可是今天,在焦頭爛額的時候,唐曉蓮還是在不知不覺當中羨慕起來。
唐曉蓮再不奢求夫妻間琴瑟和鳴,可也希望相互理解好不好?她自認爲對丈夫的一切合理,不合理行爲都花費十分的耐心來支持了,可爲什麼還是換不來他的感動呢?
要說遇到婆婆生病的事,在聯繫不上蘭海軍的情況下,唐曉蓮也盡最大的努力照顧婆婆了,憑什麼等到他趕來,連句解釋都沒有?
唐曉蓮不是非要邀功,可總得混個好臉色吧?
越看蘭海軍含情脈脈地望着秦雅芙,轉臉面對自己時,就僵起一張臉來,唐曉蓮就越感覺憋屈。
秦雅芙不明真相,只當唐曉蓮在爲婆婆和女兒掛心,儘量撿輕鬆的話題說着,好言安慰她不要胡思亂想什麼的。
就這麼說了會兒話,秦雅芙感覺到有些氣悶,便站起身,想要活動活動。
誰知,在秦雅芙溜達到電梯附近時,正好看見電梯門打開,站在裡面的冷梅應該是準備去別的樓層,但是看見她,便索性走了出來。
“雅芙,我看你的臉都有些浮腫呢,差不多就住院吧,省得子航天天不放心,在這裡,每天有醫生護士照顧着、檢查着,大家都踏實些。”冷梅盯着秦雅芙的臉,仔細看了會兒後提議道。
“多無聊啊,”秦雅芙皺起眉頭,“再者,陳主任都沒說,你別嚇唬我!”
“誰說不一樣?我也是醫生呀,一樣有診斷病情的能力好不好?”冷梅難得地開起玩笑來。
秦雅芙咬了咬嘴脣,耷拉下臉來嘀咕着:“好在我沒攤到你的手裡,還真是幸運!”
“哈,你別得意,我還不願意接你這樣的患者呢,連老公的話都不肯聽,要多麻煩有多麻煩!”冷梅翻了個白眼。
“不過,話說回來,”冷梅很快收斂笑容,恢復到一本正經的模樣,語氣也跟着嚴肅下來,“說心裡話,我是替林子航累,他天天這麼小心翼翼地看着你,把神經繃得太緊了,真擔心不等你生孩子,他都快生病了。”
“怎麼會?成天歡蹦亂跳的,他的身體好着呢!”秦雅芙噗嗤笑着,開着玩笑,其實也是甜蜜和心疼摻半。
想到林子航昨天那麼忙,聽說自己要去醫院,他馬上安排冷梅去病房等自己,隨後,還是趕去醫院接自己,要說他有獨霸自己的私心是不假,可更多的,還不是關心她的安危嘛,女人得夫如此,還有什麼可苛求的?秦雅芙自然聽明白了冷梅話裡的意思。
“不管怎麼生龍活虎的人,也禁不起太多的憂思憂慮,你們兩個都適當地放鬆一下神經,該來的自然少不了你們的,不該來的,也別刻意強求,人生沒有完完整整的圓滿,只要心安理得就足矣!”冷梅似乎從哪裡受到些影響,說出來的話竟有種苦口婆心的意味。
“咦?這麼大的感觸?”秦雅芙好奇地盯着冷梅,“我看你可以轉行去做心理醫生了,勸起人來頭頭是道。”
秦雅芙被冷梅說得很是鬱悶,心中不安,表面上還得努力表現得輕鬆隨意,她不想被外人看笑話。
“我在醫院工作,生老病死見得多了,什麼樣的病患沒有遇到過?反正我只是好意提醒,聽不聽的,在你們自己!”冷梅頗爲落寞地搖搖頭,雙眼不再看秦雅芙,反而轉過身,背對着秦雅芙揮揮手,“你可千萬別生在福中不知福呀!”
望着走遠的冷梅,秦雅芙沉默下來,這句話,很多人都在勸她,五年前如是,現在依然,自己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秦雅芙想着,便擡頭望了林子航一眼,她很想知道他對自己是否已經失望至極。
可是林子航的眼神裡滿滿的,都是溫和、寬容之色,哪裡有半點厭煩之意呀?這讓秦雅芙的心裡好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