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婧回到家裡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鄒衛軍在把檢查報告的事情和王蘭芝、蕭雄說過之後,就一直守在門口。他並沒有急着敲門,他想給她時間和空間,鄒衛軍知道這件事情蕭婧比任何人都難以接受。房間裡一直非常安靜,沒有摔東西的聲音也沒有哭聲,鄒衛軍盤腿坐在地板上,靜悄悄的等待着。
蕭雄一直沒有出書房,王蘭芝也出現過一次,她把午餐送到鄒衛軍的面前,輕聲的說:“吃飯吧!”
鄒衛軍擡起頭,用有些迷茫的目光看着王蘭芝,他說:“媽,首長怎麼樣了?”
王蘭芝看着鄒衛軍,他的目光從來都是亮晶晶的,總讓人覺得雄赳赳氣昂昂的,如此迷茫得不知所措的眼神,她只在他母親去世的時候看見過。王蘭芝一陣心疼,她摸了摸鄒衛軍的頭頂,對他說:“小軍,你爸有我呢!你放心。無論遇到任何情況都要冷靜,小婧沒經歷過什麼大事,壓力都給你一個人了。”
鄒衛軍的眼淚差一點下來了,他和母親之間從來都只有淨敬重而少了一些溫情,王蘭芝的動作和語言都讓鄒衛軍感受到了一個母親的愛。他笑着對王蘭芝說:“媽,小婧有我,你也放心。”
王蘭芝蹲下來盯着鄒衛軍的眼睛,慈愛的笑着說:“在媽面前不用這麼堅強,媽知道你心裡難受。”
鄒衛軍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他把頭埋在王蘭芝的懷裡無聲的哭了。王蘭芝輕輕的抱着鄒衛軍,如同抱着熟睡的嬰兒,慢慢的搖晃着什麼都沒說。在王蘭芝懷裡痛哭一場的鄒衛軍,全身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了下來,他一邊坐在房門口吃飯腦子裡一邊在反覆着今天上午的情形,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感覺哪裡不對,雖然一時半會還無法確定,但是鄒衛軍相信自己的感覺不會錯。
鄒衛軍正吃着飯,房門打開了,蕭婧學着他的樣子就要坐在地板上,鄒衛軍馬上把自己的外套給她墊在地上,然後坐下來繼續吃飯,夫妻臉就這樣面對面的坐在地板上吃了一頓飯。放下飯碗,鄒衛軍問蕭婧,“吃飽了嗎?女兒也吃飽了?”
蕭婧垂着眼簾點頭,說:“吃飽了,兒子也吃飽了。”
這句對話是夫妻倆自從蕭婧懷孕開始,每一頓飯之後必說的話。可今天一句話讓蕭婧感到痛不欲生,大顆大顆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從蕭婧的大眼睛裡落下。鄒衛軍走過去抱起蕭婧走近臥室,他並沒有放下她,而就讓她呆在自己的懷裡,兩個人靜悄悄的坐着,誰也不說話。良久,鄒衛軍感到懷裡一沉,低頭看向蕭婧,她已經睡着了。鄒衛軍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在牀上,拿過一旁的被子蓋住蕭婧,挪了挪身子讓蕭婧睡的更舒服一些。
鄒衛軍發現蕭婧的手始終放在小腹上,睡得也非常不安穩,於是他把自己的大手覆蓋在蕭婧的小手上,兩個人的手都放在蕭婧的小腹上。此時鄒衛軍忽然感受到一陣胎動,他吃驚的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的看向蕭婧的小腹。原來胎動是這樣的,這絕對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他和她的孩子在一天一天的長大,他怎麼捨得……
睡在鄒衛軍懷裡的蕭婧被這一陣的胎動驚醒了,她用兩隻胳膊牢牢的護着小腹,模糊的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忽然,蕭婧猛撲進鄒衛軍的懷裡,哭着對他說:“他是我們的孩子,你讓我怎麼捨得?軍,我要他,我要他。”
蕭婧的眼淚透過衣服熱熱的貼在鄒衛軍的身上,前面的眼淚還沒有變冷後面的眼淚又熱熱的跟上了。鄒衛軍輕輕的在蕭婧的耳邊說:“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乖乖的睡一覺,一切都會好的。” wWW✿Tтkan✿¢○
“你是一個大騙子,我不要睡覺,我要咱們的孩子。”
鄒衛軍緊握着蕭婧的手,一起放在她的小腹上,笑着對她說:“孩子就在這兒,我也就在這兒,婧,聽話,睡一覺好嗎?”
蕭婧緊緊握住鄒衛軍的手,牢牢的護住自己的小腹,似乎只有這樣才讓她感到安全。鄒衛軍明顯的感覺蕭婧的身體柔軟了下來,聽着她呼出一口氣,聽到她說:“軍,守着我們,不要離開我們。”
鄒衛軍用嘴脣輕輕的蹭着蕭婧的臉,兩個人的呼吸糾纏在空氣之中,似乎這就是一生一世。蕭婧把自己的身體勁量的貼進鄒衛軍的懷裡,她忽然想起在一本書上看見的一句話:“這個世界只有你的臂彎裡纔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覺得困了,想睡了。
之後的幾天中,蕭婧和鄒衛軍查閱了許多關於唐氏綜合症的資料,也諮詢過一些專家,得到的建議大多數都是讓他們放棄這個孩子。而這幾天蕭婧肚子裡的孩子表現的非常活潑,蕭婧總是會感受到不可思議的胎動,似乎在和她說話似乎在叫她“媽媽”似乎在對她說:“媽媽,不要放棄我。”
雖然蕭婧依然每一天都照舊的吃照舊的睡,但是她還是迅速的憔悴下來。除了已經住在蕭家的蕭子君和莉莉,連拖家帶口的東方紅現在都每一天來一回了。每一次三個人都若無其事的彼此鬥嘴彼此揭短,只爲了讓蕭婧能夠開心的笑一笑。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等待蕭婧做出的決定,所有的人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說錯了,會讓蕭婧傷心。
剛知道檢查結果的蕭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她怎麼都想不通爲什麼自己的孩子會是唐氏綜合症,爲什麼那麼多孩子都健健康康的,爲什麼偏偏是自己的孩子,她覺得自己是天下最悲傷的媽媽。蕭婧不甘心讓鄒衛軍陪着自己翻閱資料,諮詢專家,一次一次的失望打擊之後,她纔看到了鄒衛軍的疲憊和傷心。她似乎有些醒過來了,作爲孩子的爸爸,鄒衛軍一定和她一樣悲傷,而他還要咬着牙堅強,只爲了能夠支撐她的悲傷,蕭婧想爲了他也要堅強起來。
後來,蕭婧發現老爸老媽總是在對自己小心翼翼笑,每一次看見她多吃一口,老爸老媽就高興得像是過年一樣,每一次看見自己皺眉頭,老爸老媽就瞬間變得手足無措。彷彿蕭婧已經成了老爸老媽情緒的晴雨表,她高興他們就高興,她不高興他們就慌張得不知所措。蕭婧想爲了他們也要堅強起來。
再後來,蕭婧又發現莉莉不睡覺了,每一天都跟在她的身後,像是她僱傭的保鏢。蕭子君幾乎不上班了,每一天都想辦法讓她開心,像是她的幼兒園老師。東方紅竟然天天下班來她這裡報道,決口不提兒子,只顧着和莉莉、蕭子君說笑話,像是一下子改變了天生的攻擊性人格。蕭婧想爲了她們也要堅強起來。
今天的晚餐桌上又是全體到齊,一樣僵硬的歡聲笑語,一樣謹慎的說說笑笑,蕭婧忽然問:“要是我的孩子是一個低能兒,你們會不會嫌棄他?”
東方紅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她說:“孩子對於媽媽來說都是天使,你的天使和別人不一樣,我沒有理由嫌棄一個天使。”
蕭婧笑着說:“從來不知道我們小紅還是一個文藝女青年。”
王蘭芝對蕭婧說:“根本就不存在嫌不嫌棄的問題,誰家的孩子誰家愛,小婧我們都愛你,所以也會愛你的孩子。”
蕭婧認真的點了點頭,目光挪到了鄒衛軍的身上,對他說:“如果我執意留下這個孩子,你會不會恨我。”
“你說呢?”
“你不會。”
“那還問!我會是一個最好的爸爸,因爲我已經是一個最好的老公了。”
鄒衛軍的自吹自擂引來的廣泛的不滿,最不滿的就是他的老岳父蕭雄軍長。蕭雄假裝嚴肅的對鄒衛軍說:“鄒小子,先不要吹牛,超過了我再說自己最好。”
王蘭芝樂不可支的拆着自己丈夫的臺,她對蕭雄說:“你也別得意,你呀!頂多也就是合格,還最好呢!我問你小婧幾歲會走的?什麼時候會說話的?那一年開始不尿牀的?她最害怕什麼最喜歡什麼最……”
面對這麼不給力的老婆,蕭雄軍長只好乖乖的認輸,他趕緊打斷王蘭芝的話,“老婆大人,饒命啊!”一桌子的人笑得非常開心,除了蕭婧之外,誰都沒有看見過平時挺拔威嚴的蕭雄軍長,在家裡就是這樣怕老婆的。
鄒衛軍自己和自己嘟囔着,他說:“難道這怕老婆也傳染嗎?”
蕭雄的耳朵尖聽到了鄒衛軍的話,他用渾厚的嗓音說:“鄒小子,算你說對了。”然後放鬆的哈哈大笑起來,其他人也不知所以的笑起來,彷彿要把這些天的陰霾都用笑聲驅散,把悲傷和痛苦都用笑聲趕到屋外去。
第二天當白雅麗得知蕭婧的決定時,她頓時就覺得自己完全的亂了方寸,說了許多話,故意放大危險故意把一切都說的非常不堪,她想嚇住這個看上去嬌嬌弱弱的女人。蕭婧冷靜的聽着白雅麗的話,她暗暗的阻止鄒衛軍打斷她的話。一直等到白雅麗無話可說之後,蕭婧大眼睛閃亮的看着白雅麗,對她說:“白大夫,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是你忘了,無論如何我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