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皇帝身體欠佳,奏摺竟都送去給攝政王批閱,二皇子一同處理。他已拒絕輔政,可這皇帝直接送到他住處,正好二皇子這段時間也都在初雲宮,他便要求二皇子一同批閱。實際上他連看都不看一眼,還得李臻批奏摺到半夜。
他則倚坐在窗邊軟榻上飲酒,也不知是夜涼,還是身體有所不適,輕咳了幾聲。
李臻不正經的笑着道:“王兄可是近日有所虧損?”
李君徹還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話裡的意思:“什麼?”
李臻道:“蘇三小姐。”
李君徹瞪了他一眼,他忙收了笑繼續看奏章,又偷瞄一眼。李君徹看着的方向,正是蘇清淺住的宿舍。他更加確信他們倆必有歪膩,莫不是已經私定終身?又立即否決了這個想法,依照李君徹的性子,會和女子來往就已經是奇蹟了。
這日正午,蘇清淺和小玉在膳堂隨便吃了些東西。又引得別人非議,主僕同席毫無規矩。她也沒放在心上,吃好就要往普濟醫館去了。
何其遠總像個跟屁蟲一樣,離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人少時才走近她。倒是爲她的清譽着想,不過他要是真爲她的清譽着想,便該在人多時與她說話。
出學府門前,他纔開口道:“三妹妹,這是要往哪兒去?”
她含笑道:“我前日拿的藥吃完了,想再去醫館拿些。”
何其遠似心疼道:“是藥三分毒,三妹妹這病,就沒有什麼別的別的方法可治嗎?”
蘇清淺黯然傷神道:“我這病都是以前年幼又無人照顧落下的,只能慢慢調養着。還不能遇大喜大悲之事,我又非無情之人,怎麼能做到悲喜。不如出嫁爲尼,以求長命百歲。”
他立即勸慰:“萬萬不可,三妹妹若出家,那得兒有多少仰慕的兒郎傷心啊。”
她發笑道:“就你嘴貧,哪有什麼仰慕我的兒郎?”
他眉眼帶笑:“三妹妹的仰慕者,想必已經遍佈天下。”
她輕笑一聲:“不求萬人追捧,只求一人白首。”
他自認是個專情之人:“三妹妹定能得償所願。”
她轉身繼續往前走:“何公子不要再跟着了,少年當以功名爲重。”
他自覺羞愧,不再跟隨。一定沒人能想得到,這麼遠的距離,攝政王還是聽得到。可憐原本握在手中的金玉酒杯,被他捏成了碎片。
李臻嚇一跳:“王兄,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又說了什麼嗎?”
他只冷着臉坐在窗臺上,他們四兄妹,李臻算是和他走得最近的了。從小到大沒見他笑過,真不知不知何人能博君一笑。
蘇清淺人未到聲先至:“眉姨,路上遇到只野狗耽誤了一下,實在抱歉。”
小玉噗笑出聲,眉煙看小玉這反應,一臉疑惑。
蘇清淺解釋道:“那狗長得似狐狸,滑稽得很。”
眉煙也打趣道:“哦?什麼時候帶我去瞧瞧,也讓我樂一樂。”
兩人說話間便進內堂去了:“眉姨上回瞧見過的。”
眉煙明瞭:“哦~是那隻啊?”
從此普濟醫館多了個戴着銀面具的啞醫,身旁的侍女也戴着面紗。各種疑難雜症藥到病除,很快就在名滿京城大街小巷。
中秋前夜,蘇清淺提着月餅跑去莫老閣中,詢問他是否有人一起過節。不過這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腦抽了,因爲人家兒孫滿堂,自然是要回去一家團圓的。
莫老道:“不然你去尋攝政王,他孤家寡人一個,你倆正好作伴。”
蘇清淺不解,他不是德王家的公子嗎,怎麼會孤家寡人?月餅都送給莫老了,她也懶得再出門去買,便叫小玉去膳堂看看有沒有面粉和小紅豆等,她打算自己做些。一邊做着,一邊想着他會不會不喜歡吃甜的,所以又做了些肉的。
裝了三食盒,一盒讓小玉送去給眉煙,一盒讓雙兒帶回屋去和小玉吃。她拎了一盒往他的小樓去,走到門前還未開口請侍衛通報一聲,那門口的六個侍衛便向她齊刷刷的行禮。她目瞪口呆的走進去,見到他常帶在身邊的那個侍衛,守在樓梯口。
他亦恭敬道:“三小姐,王爺在二樓左邊那間房。”
她也不能問爲什麼會這樣,連連點頭跑上樓去,猶猶豫豫又膽怯的輕叩門。
裡面穿了清冷的聲音:“進來。”
她輕輕推開門,探頭偷看他一眼,他一手放在桌案上,手下還有一冊書,說明他先前是在看這文書的。他一個人在屋裡也戴着面具,還是說聽到有人上來了,才戴上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此時也正看着她,面具下的臉笑意滿滿,覺得她真是個小可愛。探個頭看看又縮回去,這才大大方方的走出來,放下食盒與他對坐。
竟有些討好的把幾種月餅端出來:“大哥哥,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所以我就做了好幾種。”
拈起一塊摻了桂花的,一手接着送到他嘴邊,他掀起面具露出半張臉來。可謂是脣紅齒白,下巴和鼻子都很精緻,輕咬一口面具又遮住全臉。
有種吃人的嘴軟的感覺,她便開始步入正題:“大哥哥,學府放假了我和兩個丫鬟住宿舍害怕,我看你這兒戒備森嚴。我們能不能到你這兒來擠兩天?”
他淡淡道:“不回家去嗎?”
她抿了抿嘴滿臉委屈:“我,好吧,我就是不想回家。”
從小到大都不想回家,寧願被人販子抱走,但他的出現是最好的安排。彷彿是世界補償所虧欠她的,待人冰冷兇殘的他,她卻覺得無比可靠。
他淡淡道:“去隔壁住。”
她微紅的眼睛染上笑意後,像盛夏的晚霞,眼眶裡泛着的淚花閃閃發亮,即美又讓人心疼。
她歡笑道:“我就知道大哥哥會收留我的。”
便活蹦亂跳的跑出門去,不一會兒又帶着兩個丫鬟過來。放下東西后又跑去他屋裡,直接奔到他面前坐在軟墊上。
說了句:“我回來了。”
好似覺得他會期待似的,他換了半面的金面具。桌上擺着幾壇酒,人正斜倚在軟榻上提着一罈,仰頭往嘴裡倒。她還以爲是自己進來嚇着他了,但這咳嗽聲不像是喝酒嗆到的。
她忽然拉過他的手搭脈查看:“你緊張什麼,脈搏這麼快怎麼給你看?”
他嚥了嚥唾液儘量讓自己平復下來,她自己也因爲拉到他的手後緊張,需要調整一下狀態。其實根本分不清是自己亂了,還是他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