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冷雪來說,鳳德宮雖然是她長大的地方,然而卻沒有太多的留戀可言,這是身在帝王家的悲哀,更不用說那位帝王子嗣衆多,自己的母親當年能被冊封爲皇后,也是時勢所至,再到後來,
母親被罷免了皇后,速來高傲的冷雪更沒有資本在宮內立足,於是那年,冷血被送到了遠離帝城的武陽,在武陽,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公主身份,說句不好聽的,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一個冷宮婦人的女兒,即便是還掛着皇族公主的名分,終究是名不副實,根本沒有人在意這個公主,她和她的母親一樣,早已經被人遺忘,實際上的地位恐怕還不如宮裡某些得勢的奴才!
然而即便這麼說,冷雪還是回到了宮裡,並且平生第一次請求自己的母親查清楚到底是哪位皇族子弟出城,又勾結了其他大城對武陽不利,不得不說,深宮裡的女人再失勢還是有點分量!
更不用說當年位居皇后位的冷若雪。
冷若雪,冷雪的母親,在冷雪馬不停蹄,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便趕到了千里之外的皇城後,這位早已被人遺忘的‘冷宮皇后’又只用了半天便查清楚了是哪個皇子殿下跑那麼遠去生事…
冷雪得知後,沒有第一時間出城,只又來到母親身邊靜坐。
深宮闈院,死寂如夜,今年不過四十餘歲的冷若雪風韻猶存,依稀能看出當年她的美豔高冷,那幾乎是和冷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這麼多年的冷落,終究令這位美婦人多了一份哀愁……
不過當冷若雪看着眼前多年不見的冷雪時,這位美婦人依舊生出了衷心喜悅的笑顏,她看着冷雪,眉眼柔順又慈祥,最終在良久無聲的默契中,輕聲道:“還記得當初遣王叔叔送你走時…”
“你才這麼高……”
冷若雪說着,比劃了一個手勢,看那樣子,也只是尋常姑娘十二三歲的個頭,可今日的冷雪,卻是出落的愈發高挑美麗。
“轉眼幾年,浮生若夢,孃親不知道你過的好不好,你也不常寫信回來,可這也好,省得被那些不長眼的傢伙斷章取義,現在看到你這般,孃親也安慰許多……雪兒,你會不會怪孃親呢?”
說到後面,冷若雪的神情明顯有些不自然,溫柔的目光中隱有漣漣,彷彿是在自責當年狠心送走冷雪的事情。
只是冷雪聞言,卻無半點責怪之意,反而親暱的搖了搖頭道:
“雪兒要謝謝孃親,如果不是孃親當年狠下心,也見不到今日的雪兒了……”當年種種,已是往事,往事休要再提。
“你能這麼想,也不枉孃親空守‘這冷宮’多年!”
冷若雪見狀,眼眶不禁滴出淚珠來,只說的話是那般堅定,彷彿一點也不後悔當年所做的決定,這一幕,饒是冷雪見了,也不由有些心痛-哪有娘不希望女兒在自己身邊的呢?實是無奈!
冷雪很清楚,當年如果不把自己送走,今日她就不會是浮雲武院內院弟子,能自由自由的享受武陽城的天空,最大的可能,或許只是尋常女子的命運,被皇帝賜婚,再守着個不中用的男人。
這就是大多數宮裡女子的命,或許這種命比起百姓家,的確要好很多,但對冷雪來講,這跟貨物有什麼關係?
她冷雪沒那個雄心壯志要做天下女子的楷模,但起碼希望自己能活出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任人擺佈!眼下看來,她着實享受了幾年天高皇帝遠的自由,奈何造事弄人,如今她又回來了……
回到了這個被冷眼旁觀,充滿了算計和陰謀的‘牢籠’!
“孃親不太清楚你在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既然要你來驚動到孃親,想必那位皇子殿下製造的麻煩肯定與你在乎的事物有關吧?說說看,是浮雲武院,還是什麼?”冷若雪輕聲問道……
這話一出,冷雪微微一怔,繼而有些不知如何啓齒的低下了頭-爲浮雲武院?貌似浮雲還沒有那個分量,她只是擔心李鋒啊!
雖然連她也不確定天皇一針對的是李鋒,但從劉濤那邊聽來的消息,貌似多少都跟李家有點關係,這是劉濤不敢告訴其他人的,但面對她,劉濤卻是說了很多,所以,她纔會答應浮雲……
千里迢迢入皇城,只爲君來無浮雲!
“看你這樣,孃親大抵也猜到了什麼,這倒是讓孃親更加好奇,是哪裡的好兒郎,能讓我的寶貝女兒這般牽掛?”
冷若雪不愧是冷雪的女兒,一下子看出了冷雪的心事,這一看穿,冷雪頓時有些羞赧,然而羞赧不過是一瞬,她更多的還是擔心是否來得及-既然查清了是哪個皇子殿下沒事找麻煩,那麼!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人化解了這麻煩吧?
想到這裡,冷雪忽而擡頭,堅定的目光一絲不移,望着母親就要說些什麼,不曾想她還沒開口,冷若雪提前擺了擺手道:
“有些話,不用你說,孃親也知道,這次找麻煩的那位皇子是陛下第十一子,此子性情陰戾,在帝城不敢造次,時常出城‘遊玩’,只是孃親沒想到,這次他居然去了武陽,所幸的是……”
冷若雪的話說到這就頓了頓,冷雪略顯奇怪,似乎想不到母親接下來會說什麼,直到冷若雪面露覆雜之色,嘆息着說道:
“他不是衝你去的……這點,讓孃親鬆了一口氣!”
一個被罷免的‘冷宮皇后’,得過的多小心翼翼,纔會擔心遠在天邊的女兒,會無由遭到帝城皇族的爲難?
冷雪默然,她能聽出母親言語中的無奈,即便是多年不在宮中的她,也感到一陣憤懣-那男人果真如此冷酷無情麼?
“你也莫要怪陛下,陛下能在眼皮底下容忍孃親‘霸佔’這鳳德宮多年,已經算是大恩大德了……”
冷若雪像是冷雪肚子裡的蛔蟲,總能看出她心中在想什麼,只是話語間,還是不免爲那個男人說話。
然而冷雪可不呈這個情,當場就冷冷道:“骨子裡的負心漢,這點恩德又算什麼?況且,這本該就是母后你應得的!當年他能以莫須有的名頭罷免了母后的位分,我看這鳳德宮,不要也罷!”
冷冷的言辭毫不忌諱,這話若要是被那男人聽了,只怕軒然大波不至於,小動靜還是要有的,得虧冷若雪一早就遣散了宮裡的奴僕,再到冷雪說出這樣的話,冷若雪始終沒有變過臉色……
“負氣話,多說無益,你就沒想過,如果孃親真的不要這鳳德宮,還能住哪裡?”冷若雪不時輕聲道,說是輕聲,其實多少有些自哀自憐,不料冷雪聽了這話,冷眉一挑,更加生氣的說道:
“皇城七十二宮,有資格住進去的妃子不到一半,母后好歹是當年的皇后!怎麼?換個閒置的宮都不行?帝城誰不知道,鳳德宮是第二冷宮,就算您沒了皇后位分,繼續住在這裡又算什?”
“哦?你也說了,孃親閒置沒了皇后位分,那麼多良人位分都沒資格入駐的宮,孃親又哪有資格入駐呢?”
冷若雪神情平靜,絲毫不爲所動,只接着說出的話,當場令冷雪潸然淚下:“孃親不是不願捨棄這當年的鳳儀宮,只是想了想,皇后位分沒了無事,若是連這個地方都沒了,你回來怎辦?”
“孃親再無能,也總得讓你回來有個‘家’住吧?”
冷若雪笑着說道,笑中有淚,美豔動人。
“娘……”
冷雪泣不成聲,一向高冷的她,或許也只有在冷若雪面前纔會露出這般樣子,誰道公主光鮮,背後又哪是一般的心酸呢?
“傻瓜,孃親很好,今生無求,只願你能追求到自己的幸福,說說看,武陽城哪個幸運的漢子被我的寶貝女兒看上了?這都不惜拉下臉回到此地來請孃親幫忙了……”冷若雪最終這般說道。
說到底,這位慈祥溫柔的母親,還是牽掛着女兒心中的那個人,只是同冷雪不同,她牽掛的是在乎的人在乎的人,而冷雪聽到這,總算不再藏着掖着,一邊擦拭了淚水,一邊輕咬紅脣道:
“他叫李鋒,人們都叫他瘋子,生在武陽,卻又不甘武陽,我不知道今後會怎樣,但至少在我能看到他的時候,願他安好…”
一句願他安好,寄託了女兒家無限的深情,冷若雪聽了,神情不禁顯得迷惘:“李鋒……李……瘋子?”
不明所以的呢喃懂的人註定不多,冷雪從未看過母親這般神色,那不像是丈母孃思量自己女婿的神色,更像是想到了某位故人,這不由使得冷雪訝異起來-難道,孃親還認識李家的人不成?
忽而生出的這個念頭實在沒道理,李鋒的家族雖然在本鎮上頗有名頭,可放到武陽城都不算什麼了,更何況蒼皇帝城?
冷雪不敢再胡思亂想,只願李鋒的麻煩能儘快消除,這就又想着讓母親出面解決此事,不曾想,冷若雪真像是未卜先知似的,不一會回過神來對她說道:“放心吧,孃親早就送了一道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