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景令我發懵,“這是哪兒?你怎麼在這兒?”
“已經到杭州,這是一家別墅酒店。”房內的暖光映照在他身上,溫和寧靜,讓我覺得好不真實,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臉,可以確定這不是夢,安澤倒了杯水給我,嗓子乾啞,呼吸不暢,的確需要潤潤喉,而他的話也印證了我的猜測,
“從你離開錦江城,我就跟着你,但我知道你可能會排斥我,想要一個人的旅行,於是我沒有公開露面,只在暗中跟着你,不想打擾你,但你沒有防備,中了別人的圈套,我只好現身,把你帶走。”
他一直在跟着我?我竟然沒發覺,“誰的圈套,到底是誰把我迷暈?那兩個男人嗎?他們是不是販賣人口的?”
搖了搖頭,安澤說不是,“你弄錯了,有問題的是坐在你身邊的那個男人,過道上那兩個並不是要傷害你,只是提醒你,你卻把他們當成了壞人。”
“可是那個女學生說他們給她下藥,”照安澤這麼說,我從一開始就被誤導了,“難道她騙我?”
聳聳肩,安澤走過去拉開了窗簾,窗外是一片竹林和溫泉,幽靜雅緻,
“幾十塊就能造一張,她和你身邊那個男人是一夥的,利用的就是你的同情心,他假裝好心帶你去洗手間,其實就是想讓車廂其他人看到,誤認爲你們是同伴,那麼他再給你下藥,摟着你帶你走,別人也不會認爲有毛病,
另外兩個一直在盯着你,可能是想搶人,也有可能是看出他不對勁,想救你,但你很排斥,大家就認爲他們纔是壞人,把他倆圍了起來,他們百口莫辯,我才上前解釋清楚。”
我竟然劃錯了重點,被所謂的藝術生矇騙,是有多蠢?另外兩個人也是怪異,“照你所說,那兩個並不是你的人,又會是誰,樑言峰的人?”
思索了一會兒,安澤說不太可能,“有星野的交代,樑言峰應該不會再動你,下了車那些人就不見了,我也不能確定他們的身份。”
再一次被自己蠢哭,心好累,還能不能愉快的旅遊了?我這容易招禍的體質什麼時候才能轉運?
安澤並沒有說我笨,只是藉機提醒我,“所以人有時候不能太善良,當你身邊有人保護時,你可以冒險幫她,因爲還有後盾,但當你身邊沒人時,你就得提高警惕,學着保護自己。別怕別人說你冷漠,你沒有那個義務,也就不需要愧疚。”
他的語態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之前我們在一起時,幾乎沒有吵過架,就算我跟他發火,也根本吵不起來,每當我生氣的時候,他總是看戲一樣,笑笑的盯着我,看我抱怨嘮叨,然後再遞過來一杯水,讓我潤潤喉嚨再繼續。
簡直讓人沒脾氣,當我說累的時候,他又會過來抱住我,輕易就融化了我的怒火,而且他說話很有藝術,不會像疾風驟雨那樣拍打得我很沒面子,總是顧及我的感受,
所以後來失蹤之後又重逢時,他突然那樣無情的打擊我,讓我難以接受,總覺得那不像他的性格,恢復記憶之後的他,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可惜我已經移情別戀,沒辦法迴應。
如今被拋棄,遠離錦江城,想忘掉一切,他卻又跟着我該怎麼說他?怨怪他?可是他三番兩次的救我,沒有他的話,我早淹死了,或是清白被毀,留下陰影,又或者被人迷暈,下落不明。
其實我該感激的,然而我又能怎樣,明知道他的心思,就該避諱,態度太過溫和,又怕他誤會,給他希望又讓他失望,那就是我的罪過。
看我默不作聲,他又回到牀邊,在圓凳上坐下,嘆息了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本來我也不想打擾你的行程,只想默默保護你,但這是突發狀況,我只能出手救你,帶你下車到酒店。
我知道,你才離婚,情傷未愈,不願意談感情,也害怕跟我走得太近,不清不楚。你的擔憂我都懂,我只想讓你知道,保護你只是我自己的意願,我不指望你迴應什麼,更不會拿這個做藉口,要求你跟我在一起或者怎樣,
所以你不必有心理壓力,完全可以把我當朋友,就像景鎮那種。”
我可以把景鎮當朋友,因爲他很坦蕩,但是安澤和他不一樣,畢竟我們曾經戀愛過,按照我的態度,分手後的兩個人應該是陌生人,不要再幹涉對方的生活,做一個佛系前任纔是最明智的選擇,然而他回回救我,也的確沒有故意打擾我的生活,我實在做不到跟他說太狠的話,只能默不作聲的下了牀,
安澤見狀很緊張,“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出去。但我必須留在你附近保護你,樑言峰跟趙清愉的事還沒完,就算他答應了星野,難保他不會反悔,你隨時有可能被牽連,不能大意。”
他的態度虔誠而卑微,讓我很糾結,而最近發生的事的確讓我惶恐不安,真出什麼意外,我一個人無力招架,還是得有個照應,再受傷我也沒想過輕生,於是選擇妥協,“我只是想出去買個東西而已。”
“買什麼?我幫你買,你才小產,按理來說應該坐小月子的,不能辛勞奔波。”
“我……沒有那個了。”行李太滿,走的時候沒帶幾個,想着到杭州再買的,沒料到會出意外。
安澤立馬會意,“我懂,還是蘇菲吧?”隨後他就出去了,房間裡又歸於寧靜,我下牀去簡單洗刷了一下,出了臥室到客廳,後面小院子裡的溫泉很吸引人,但我現在不方便,沒法兒下水,只坐在窗前,看着搖曳的竹林發呆。
每當想到那個人的時候,我都會轉移注意力,打開筆記本,繼續學英語,不讓自己再去思考那件事。念着念着,又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曾經教我說英文時嬉笑逗趣的畫面,明明當時感受到的是真摯,爲什麼後來才發現是虛僞?
他的演技是有多好,我竟然沒發現漏洞?也怪自己太心軟,一再受傷,一再信任,不斷的給他傷害我的機會。
何必勉強自己去從過往的細節中探尋他愛我的蛛絲馬跡?他終究還是捨棄了,這是事實,追究沒有意義!
就這麼胡思亂想着,英語也學不下去,乾脆關了筆記本,仰躺在沙發上,茫然望着吊頂上水晶燈發出五彩的光,華麗又冰冷。
這才發現,換了手機之後,微博可以取關,微信可以刪除,可是心呢?沒有刪除的按鍵,只能交給時間來慢慢遺忘。
戒掉一個習慣總需要一個過程,儘管煎熬,卻必須經歷,逃避不得。大概一個月也就能忘掉吧!誰沒了誰會活不了呢?都可以改變,都可以將就。既然能夠放下安澤,我肯定也能放下他。
冰糖那邊我也沒有聯繫,在她沒有原諒我之前,我實在不知道應該跟她說什麼,那就這樣吧,冷靜一段時間,對彼此都好。
安澤回來的時候提了一大袋,除了衛生巾還有一些零食,“晚飯我已經預定,待會兒會有人送過來,餓了先吃零食。”
這些都是我以前愛吃的,他都記得,過往的回憶總是被勾起,一半甜蜜,一半憂傷,就這麼不停的在我心海里翻滾,樂與苦,冰與火的碰撞,默默忍受,不敢明說。
用過晚飯,他去了另一個房間,臨走前交代我有事打他電話。
休息了一天,他說帶我出去散散心,出發之前,先去美髮店洗頭,這裡的老闆之前進修的時候跟他是同期,所以兩人很熟,店員也有認出來他的,要跟他合影留念,我幾乎都快忘了,安澤現在可是國際知名造型師,
躺在洗頭牀上的時候,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請問水溫可以嗎?”
我一驚,擡眼發現他已經脫了外套,要親自給我洗,“你坐着歇會兒唄!”
“沒關係,我來吧!這麼長的頭髮他們洗不好,我洗慣了。”
適宜的水溫沖流在頭皮,指尖溫柔的插入髮絲,力道剛剛好,不輕不痛,恍然又想起,那時候一讓他洗頭,我都會舒服得閉上眼睛想睡覺,而他總是趁我快睡着的時候立在後面微俯身,偷親我一下。然而我躺在那兒,對他無可奈何,只能瞪他一眼,
過往單純而美好,只是喜歡,不摻雜什麼利益或陰謀,如今千瘡百孔,相似的情形,感受到的卻是不同的心境。
接下來的遊玩,他對我很照顧,又紳士的保持距離,面面俱到,但我總是沒辦法心安理得的接受,總覺得虧欠他,白天在斷橋西湖間暢遊,暫時忘卻煩惱,我刻意不乘車,步行,試圖讓自己勞累,晚上就能很快入眠,
然而午夜夢迴時,又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直到哭出聲來,驚醒,發覺自己眼中還有淚。
那一瞬間,難過到崩潰,說好要忘記,爲什麼總是不爭氣?有時候正在吃東西,比如喝了一口蛋花湯,忽然想到關於他的某個場景,初識時他曾逼我喝過甜蛋湯,又莫名其妙哭一場,
假如不曾給我愛的錯覺,我也不至於將心奉出,被他戲弄,沾染霜雪,
就在我抱着紙巾盒躲在房間裡放肆哭泣時,安澤突然敲門,大半夜的,他能有什麼事?難道我把他吵醒了?
擦掉淚水疑惑開門,就見他神情緊張的跟我說,“星野出了意外,我們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