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一個小氣之人,但林洛玉將她推出家門的作法還是深深刺傷了她,更讓她與家人父母之間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溝壑,怎樣都無法平復。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受到驚擾的林洛黛順手拾過,看到了來自林家的電話。這是這麼久以來,家裡打來的第一個電話。她情緒複雜地接通,那頭傳來了林洛玉的聲音:“姐,你可不可以回來了啊,爸媽都很想你。”
林洛黛的臉色迅速一片冰冷,對於她的話不但升不起半絲激動,反而十分反感。她沒有感情地道:“我想還是不用了,家裡有你就夠了!”叭一聲掛斷電話,將手機甩到了一邊。她臉上依然保持着平靜,伸筷去夾菜,卻好久都沒能夾上。
蔣希荷遲疑地放下筷子,仍然是那副小心模樣:“是……林二小姐打來的嗎?是不是讓你回家?”
林洛黛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倔強而固執地要把肉片夾起。她的指節繃緊突出,泛出透明之色,所有的情緒都隱在了肢體中。
“您也不要怪林……二小姐,她那樣做是真的沒辦法。我聽說了,最近林市長的支持率上升得很快,當上省長肯定沒問題了。”
叭!林洛黛終於忍不下去,重重地甩下了筷子。她繃直纖瘦的脊背,滿面繃緊拉直,一雙眼睛嚴厲地注視着前方,似一枚隨時就會爆炸的炸彈。
蔣希荷嚇了一跳,不敢再說半句。
良久,她終於平息了那股怒火,看向早就嚇白了臉的蔣希荷,聲音淡然地道:“以後這些事不要再提了。”
蔣希荷這才垮下一張臉開口說話:“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我找了一份工作馬上就要去上班,只是怕以後沒有時間照顧你。你一個人……讓人不放心啊。”
林洛黛已經沒有了味口,起身離桌,平淡地道:“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你什麼時候搬走都可以。”踏步,走向自己的房間,在拉開房門時,傳出了蔣希荷祈求般的聲音:“那要不……以後讓我給你送中飯吧,我上的是晚班……”
“不用。”她回答得極乾脆。蔣希荷卻焦急起來:“你一個人在外面吃飯不衛生也沒營養,這樣對身體不好……更何況……我對不起你,你要是不給我這個機會彌補,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林洛黛回頭看她,她的臉上流露出來的是真誠與祈求,眼皮微顫,還有痛楚和不安。
“我也是一個做媽的,看到你我就會想到我的女兒,就會心痛。請讓我爲我們犯下的錯做些什麼吧,求求你了。”蔣希荷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來。林洛黛沒有心情去深究她的內心,卻被她的真誠所打動,保持着貫有的平淡語氣,無波地道:“隨你便。”
官復原職的林洛黛再次回到了檢察官的崗位,坐在辦公桌後,她默默感嘆着,覺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場惡夢,只是夢醒後,好多東西都變了。
蒙論快步走進來,手裡捧着一大疊宗卷,後面跟着小組的幾個成員。
看到她中指間的那枚戒指,大家的臉上都顯出了善意的微笑。小喬早已耐不住道:“恭喜啊,林檢,真是因禍得福啊。你男朋友帥得冒煙,快把我們檢察院的女同事們嫉妒死了。”
剛剛畢業的小喬完全沒有老手們的內斂,嘴巴極快,早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林洛黛臉上一紅,看一眼指間的戒指,竟不知如何解釋。雖然撒謊不對,但承認白暮雲是自己的男朋友是把事情化小並儘快迴歸崗位、對沈銘宇的所爲進行還擊的最好辦法。
同事們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真實關係,但她還是覺得尷尬。
看到林洛黛沉臉不吭聲,大家也都沉住氣再不敢多話。林洛黛雖然年齡不大,但在他們整個檢察院都是極具威望的,手腕強硬起來的時候絲毫不亞於男人,大家對她是又敬又怕。
蒙論把全部宗卷都堆在了林洛黛的辦公桌上,終於打破沉默:“老大,這些是這段時間我們手裡堆積的案子。”
林洛黛一本一本地翻看着,並把看完的分成了幾個小堆,最後一本,她凝緊了眸光,眼底泛出了堅定。
將最後一本置於自己身前,她指指其它的案卷道:“這些我已經分好類,你們兩人一組偵察處理,有什麼問題再向我報告。這一本,由我來處理。”
蒙論看清她手中的宗卷,臉色凝重起來,道:“莫青松這個案件牽扯到的沈銘宇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他心狠手辣,對誰都敢出手。而且他本人學過法律,根本不給我們抓到把柄的機會,上次的事……您就是吃了他的暗虧。檢察長的意思是提交上一級檢察院,由他們出面處理……”
“不用!”一提到上次的事,林洛黛眼裡就泛出寒光。不管怎樣,她都要把他的罪行揪出來!
小組中另外一個成員也站了出來,道:“據說沈銘宇的公司出現了巨大的財政危機,現在指望着市中心這塊地翻本。把他逼急了,他可是會玉石俱焚的,到時林檢的安全……”
“這些你們都不要管,我們當檢察官的,隨時都要面對敵人的錢財誘惑和武力威脅,越是這樣,就越要與他們對抗下去,這才能顯示我們檢察官隊伍的公正性。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他悔過的機會,而是直接找出證據,對他提起公訴!”她的話鏗鏘有力,大家不再議論,紛紛挺直身體,眼底流露出來的是對她的敬佩!
安崗賓館,這是一家無照無牌的私人旅館。暗黑的樓道里,一個黑色的身影急步走下,光線很暗,看不清人臉,只能從穿着上看出,這是個女人。到了樓下,光線漸漸明亮,才顯出女人的臉。林洛黛身穿黑色西裝,襯得身體瘦長纖細,她依然戴着平光眼鏡,與臉上繃緊的表情共同展露了檢察官的嚴謹和威嚴。她手提挎包,在走到陽光下時,終於顯露出了一絲成功的微笑。
花了半個多月時間,她終於說服了沈銘宇最得力的助手李得錄,就在剛剛,身後的賓館裡,他已經把沈銘宇的行賄證據給了她。掌間,緊握的是行賄錄音,包裡,還有不少的行賄文件,這一次,沈銘宇再休想逃脫!
沈得錄馬上就會去公安局自首,她,也要準備提起公訴。
快步走到刻意停得很遠的車前,這裡是一片廢墟,幾乎沒有人來往,停車在這裡絕對不會引起沈銘宇的注意。她的臉上已經掛出了一片薄汗,胃,微微抽搐,傳來一陣陣痛感。她這才記起,自己出門太急,連早飯都沒有吃。常年飲食不規律,她早已落下了胃病,只要一餓,就會犯。
正想找點東西吃,包內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蔣希荷打來的。
“林小姐,你在哪裡?我給你送飯來了。”蔣希荷這些天一直給她送中飯,沒有落下一天。自己忙的時候,她甚至會親自送到現場,不覺間,林洛黛已經習慣。
她喘了喘氣,嗓音因爲身體的虛弱而發顫:“我現在還在外面……”
“喲,你莫不是沒吃早餐犯胃病了吧,你在哪裡,我馬上給你送飯過去!”蔣希荷早就猜出了她的情況,急道。林洛黛撫着自己的胃,胃中的痛楚強了一度,她兩腿發軟,根本無力開車。這裡離蔣希荷上班的地方不遠,一眼望去,除了荒草什麼也沒有,而一路走過來的小街上,都是些骯髒狹小的小餐廳,醫生早囑咐過,她不能在那些地方吃東西。
把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訴了蔣希荷,她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翻出包裡的胃藥就着礦泉水喝掉。
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警車聲,她臉上艱難地扯出了一抹笑,看來,李得錄已經自首了。
“在那裡!”遠處,從車上衝下來一夥人,有人指着她喊。林洛黛擡頭,在看清爲首者的面貌時,臉色一時變白。沈銘宇的人,這麼快!
帶頭的那個人個子很高,一臉惡氣,嘴巴在說話時習慣性歪身一邊。她在被沈銘宇控制的時候曾透過門縫見過他,自然知道他就是沈銘宇的手下。
她嘩地站起,周身充滿警備,男人看到她,牙根咬得咯咯作響,狠聲吼道:“真想不到,你竟然還敢查我們老大,活得不耐煩了!”
林洛黛努力撐直身體,就算胃一陣陣地發痛,她也不想在這種人渣面前表露脆弱。毫無懼意地與他對上,她的語氣極度平靜:“我勸你們還是自首吧。李得錄已經自首了,你們的事情很快就會曝光,到時坐牢可就不是一年兩年了,回去,好好把我的話轉告給沈銘宇!”
“住嘴!”那男人一張原本就難看的臉拉得極度扭曲,大聲吼道,幾根指頭壓得咯咯作響,絲毫沒有軟化的跡象,而是粗聲吼道,“上次老子就應該把你給殺了!”
林洛黛收緊了手中的公文包,裡面有最重要的證據,不能落到沈銘宇的人手中。沈銘宇的手下也看到了她手裡的包,兩隻眼睛射出邪惡的怪光:“怎麼?現在還想帶着這些東西去揭發老大?”
她沒有回答,拉直的脊樑說明了要與他對抗到底的決心。那個男人一大步邁到了她面前,數十名高大的漢子把她圍在中間,想要逃,幾乎不可能!
林洛黛迅速分析着形式,背上滾出了滴滴冷汗。沈銘宇這個人什麼都敢幹,這片區域沒有人來,他就算當衆把她的東西搶走,她也沒有辦法。
現在,她只能使用緩兵計,藉機尋找機會。林洛黛努力壓下緊張,臉上劃過一抹冷笑,道:“李得錄一自首,公安局就會插手管這件事,你們的醜事曝光得可就更快了。那時候,再加上一條阻礙檢察官辦務的罪,那就更麻煩了。”
“是嗎?”這道聲音不是出於那個男人,而是另一個人。林洛黛頭迅速一轉,擰緊了眉頭,哼出一聲冷哼,“沈銘宇?”
沈銘宇慢悠悠地從另一頭走來,邊走邊脫手上的手套,他的身後停了一輛,顯然剛剛從那輛車上下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洛黛,馬上咬牙邪惡地拉開了嘴角笑了起來,“你以爲李得錄自首得了嗎?你林檢道高一尺,我沈銘宇可是魔高一丈,你們之間的通話我可都聽着呢。”他得意地揮了揮手中的竊聽裝置,林洛黛的臉漸漸發白。
沈銘宇伸頭過來盯緊了她,撇嘴擺出一臉的痞相:”剛剛看到警車了?聽說安崗賓館0號房死了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