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沐弦兒小小的身影偏像個大人一般肅穆的在塘邊。雙目微闔,任清風帶着池塘的水氣撲面而來,感受到秋天最後一絲暖意的消減。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果真很美……”雙脣微啓,緩緩的吐出了幾個字,沐弦兒打心底感嘆着。

耳邊有輕微的竹葉被踩壓的聲音,沐弦兒猛然睜開眼,雙眼依舊死死的盯着水面,耳朵卻集中精力的去聽動靜。她明白自己身份現在是多麼不受歡迎,如果這時候有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就不好了。

聽了好一會卻發現,在沒有絲毫動靜。不禁爲自己一有風吹草動就如臨大敵的狀態感到有些好笑。放鬆了神經,肩膀也隨之垂落下來。沐弦兒傾斜手中的竹竿,慢慢的坐在池邊的一塊石頭上,石頭的冰冷讓她微微顫抖了一下。未梳起的長髮順着肩膀滑落到胸前,想起房間裡重未有過任何一面鏡子,好奇的心讓沐弦兒微微探出身子,打量自己的樣子。

“啪嗒——”沐弦兒手中的竹竿跌進了水裡,打碎一池倒影。池中的人就是沐弦兒麼?果真不能用一個好詞去形容這樣的樣貌啊。黑黃的皮膚乾澀、沒有光澤。一雙眼珠也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黑珍珠一般的色澤,而是隱隱透着幾絲黃褐色,彷彿形如老人那般的人老珠黃。頭髮倒是烏黑柔,看着五官也算是端正,怎麼會這樣?沐弦兒隱隱的覺得這是不是小說中常出現的狀況——中毒。

如果真是中毒,那麼她首先就要考慮如何能讓自己藉着這個身體活下去才行啊。心裡壓下各種糾結之後,沐弦兒才起身想去夠浮在水面的竹竿。這身子太小了,伸手離竹竿還有一段距離,心裡果斷的就放棄了夠會竹竿的打算。大不了一會慢點回去,路過竹林在去撿一根算了。

剛打算起身,腦子又是一陣暈眩。沐弦兒明顯感到身子向池塘倒去,心裡不禁大呼:“天要亡我啊……”。緊閉雙眼等待落水的那一刻來臨。

“滴……滴……滴……”心裡的鐘表似乎跳過了十幾秒了,落水的感覺還沒有傳來。反應過來的沐弦兒這時候才感覺到自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饒是驚嚇過度,此刻也不禁紅了臉。剛想掙扎的離開懷抱,卻發現着身子太過幼小,是被男子橫抱在懷裡的。

“放我下來。”沐弦兒開口說道:“我可以自己回去。”沐弦兒看着眼前一個眉如遠山,眼若琉璃的男子。只是唯一可惜的是看不見面罩下的樣子,不過想也想得到必然是美男子一個。

“你自己小心,告辭。”一個溫和的聲音開口說道。那蒙面男子放下她,轉身向遠處跳去。

武林高手?果然這個世界無奇不有,原來真的有踏雪無痕的武功。沐弦兒目送了男子遠去好久纔想起天已經很晚了,才歪歪斜斜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沒有去想男子的樣貌會如何,只是在想如果真的有武功的話,她是不是也可以學一學,即使不是高手,強身健體也好。

這樣的一段小插曲倒是讓沐弦兒忘記了初見容貌的糾結。回到房間,沐弦兒纔想起自己對這個世界沒有一丁點的瞭解。她也不是理工科的學生,唯一有用的是大學學的歷史文學什麼的。可是她也不是男人,能考個功名什麼的用來光宗耀祖,再說她也不需要這個。

無數個怎麼辦在腦子裡轉了又轉,最後終於決定先從身邊入手。如果一直被困在這個小院子裡,只有等死的份了。她還必須得知道自己究竟是中毒還是有病,這纔是關鍵。那麼下一步,她得走出去。低頭看看這身子,再次泄氣。憑她自己,那是沒戲。晚上,趙嬸來給沐弦兒送晚飯,就看見沐弦兒已經能夠起來了,高興的像過年似地。問她感覺怎麼樣,累不累,要不要再去牀上休息休息。

沐弦兒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的說:“趙嬸,我現在感覺好多了。謝謝你這麼久以來的照顧。”沐弦兒說的很含蓄,她想說的是這幾天,卻又似乎再說這些年。但是趙嬸聽見沐弦兒這沒有絲毫瘋傻的回答,震驚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沐弦兒伸手拉着趙嬸坐在椅子上,才說:“趙嬸,不瞞你說,那些年我也明白我病的很厲害。我都知道,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發病。這次生病興許是老天憐惜我,讓我能清清醒醒的活個些日子不留遺憾。趙嬸,真的謝謝你。”沐弦兒依舊說的含含蓄蓄的,卻讓趙嬸聽的眼淚直流。聽着沐弦兒的口氣就像是知道自己活不長似地,她心裡怎麼會不難過。伸手抱住眼前的小人兒,趙嬸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感覺到效果已經達到,沐弦兒用更輕柔的語調,慢慢的說:“趙嬸,我好想出去走走,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這一生,我都只記得這一方小天地,不知道死後,望鄉臺能不能看的這一方天地以外的地方呢?”

沐弦兒明顯感到抱着她的人身體猛然已僵,頭頂上傳來哭泣的答話:“小姐別急,等小姐身子好點了,趙嬸讓老頭子帶小姐去趕集逛廟會。小姐一定要好好養身體。”

埋在趙嬸懷裡的沐弦兒微微勾起了嘴角。她還記得她還有一個專業——心理專家。善於利用人的心理活動,是她曾經所學的。如今實驗一番,成效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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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沐弦兒睡的倒是安好。睡眠好,精神和體力也在跟着恢復。再加上沒人時她偷偷的小幅度的活動腿腳,比劃比劃太極。成效沒多大,但是確實鍛鍊了體力。這種活都是靠毅力的,以後日子這麼長,她有時間去強化這柔弱的身子骨。

每天睡覺前,沐弦兒都在枕邊的牆上用指甲淺淺爹爹劃出一道印。一直到第四個正字完成的第二天早上,趙嬸高興的跟她說,過幾天廟會,老頭子也沒什麼忙的了,可以帶她出去逛逛。還提前跟她說起了集市上有什麼,有什麼……讓她聽的恨不得立刻就去。想起這快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前世的早九晚五,沒有周末跟姐妹們的“血拼”,沒有各種小吃零食電腦,沐弦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了。

這個消息無疑是給她一個巨大的驚喜。又讓她輾轉反側的幾天沒有休息好。

好不容易捱到了出門的日子,沐弦兒可謂是養精蓄銳。

這一個月來與身體的熟悉,讓她漸漸習慣回到孩提時代的感覺了。想起來便有些好笑,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夠返老還童一番,只不過,在另一個時空罷了。恍然有種過奈何橋忘記喝那一晚忘塵湯的感覺。

清晨的時候,趙嬸就找了一套灰布的男童衣給給她換上。一切收拾利索之後,沐弦兒就跟着趙叔平時用來採買的車子從後門溜了出來。

好不容易出了門放風的沐弦兒,滿心激動,什麼問題的都給她拋到腦後,現在這情況她就一個選擇——既來之,則安之。一身普通的男童裝扮的沐弦兒絲毫不擔心會引人注意,大膽的左看看右看看。

真不愧是古代市集,難怪有了比肩接踵這個詞。要是在21世紀那個四輪橫行的年代,人跟人都碰不到面,上哪“比肩接踵”去,堵車還差不多。弦兒心裡一邊感嘆着,一邊仔細的觀察着四周的環境。

入鄉隨俗,想要不被人排斥,首先不能獨特例行,除非你有傾世之才,再或者你是妖孽。

趙叔小心翼翼的趕着車,一邊注意不與人碰撞,一邊還要注意着坐在車上的小姐。他和自己的娘子趙嬸一樣,對這個小小的三小姐充滿了疼愛。

看見三小姐左看看又看看,對什麼都一臉好奇的樣子,趙叔心裡也覺得三小姐怪可憐的。這個三小姐從小就被府里人欺負、排斥,後來還生病燒壞了腦子,平日裡傻呵呵的,發起病來就像瘋了一樣。大夫說這叫“失心瘋”。就連老爺夫人們都對小姐放棄了,不僅不把她是小姐,還不準府裡上下說小姐的事情。

哎,這都是招的什麼孽哦!不過小姐傻了倒也好,至少不懂得什麼愁。

沐弦兒坐在車上,根本不知道趙叔在想什麼。於是也不說話,認真的打量着四周,心裡卻琢磨個不停。

還好,這年頭如果不是有些身份的,誰出門也不會趕着馬車。於是淳樸的人們看見馬車過來,都自覺的讓出一條道來。不過也可以解釋爲相互排斥,看見與自己身份懸殊大的,從心裡就會想遠離,不願意接近。

趙叔把車趕到路邊的一棵樹下停穩,才扶着小姐下車,帶着小姐各處的去採購用品。

沐府採買也不需要趙叔親自動手,因爲採買都是量比較多,只需要到店裡買了東西,自然掌櫃會安排店裡工人幫忙搬貨。

裡工人幫忙搬貨。

沐弦兒看見趙叔在指揮着工人們往車上搬東西,而自己就站在旁邊的麪人攤上看一個小販捏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