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燁笑得嘴角彎彎的，看起來純粹得像個孩子。
樑清歡也驚了，她眯着眼睛看他，見他不回答自己，又重複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慕承燁，你這麼晚喝這麼多酒做什麼啊？”
這話一問完，樑清歡就意識到了有多麼的多餘。
當年，慕承燁的父母是在他生日的頭一天晚上過世的，所以哪怕後來樑清歡不知道父親和慕家之間的淵源，每次慕承燁不願意過生日的時候，哪怕他再反感，她也腆着臉一定要陪在他的身邊。
她很清楚，本該高興的每一個生日，他的痛苦會加倍到什麼程度。
可時至今日，想起過去自己纏着他非要給他過生日，他滿臉的不悅，樑清歡不覺得自己有多下-賤，她只是更深刻的明白當時他心裡的苦楚。
仇人的女兒給自己過生日，還是在父母忌日的第二天，呵，多大的笑話。
樑清歡彎下身，把抱枕拿開，把慕承燁面前的酒瓶都一一抽出來，然後把他手裡攥着的還剩下的半瓶酒奪走，他不太願意鬆手，樑清歡深深吸口氣，柔糯的開口：“慕承燁，鬆手，你已經喝得夠多了。”
他搖頭，不肯鬆。
樑清歡闔了闔眸子，算了，她就在這裡盯着他，他要喝的時候她阻止就行了。
地上涼，她重新回到沙發邊把上面的毯子抱過來，鋪到地上慕承燁也沒有乖乖坐上去，她無奈的嘆口氣，只能把被子搭到了他身上，即使……他已經穿得很厚。
被子搭到他的身上後，他依舊眼神呆呆的看着樑清歡，嘴角邊上掛着一抹傻笑，和平日裡總是一副清冷肅殺模樣的他大有不同，此刻的他，彷彿一個孩子，乖順沒有太多想法，如果能聽話點，那是最好了。
“爸爸。”
陡然聽到他嘴裡叫出這樣一個稱呼，樑清歡本能的以爲他是想到過世的爸爸了。
樑清歡臉上蒙上一層尷尬。
因爲這樣的時候，他很需要安慰，可偏偏，她是最沒有資格安慰他的那一個。
“爸爸……”他還在喚。
樑清歡的手放在胸口，狠狠沉了一口氣，然後纔看向他：“承燁，我……”
話音未落，慕承燁就在樑清歡的面前突然張開雙手，然後一個熊抱就抱了上來，那一瞬間，樑清歡瞪大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這是……
“我想你。”慕承燁死死抱着樑清歡，頭枕在她的胸口，嘴巴貼合着她的衣料的緣故，他說話甕聲甕氣的，悶悶的感覺，聽起來只叫人心疼得慌。
樑清歡整個身子都是僵硬的。
因爲她在這一刻明白，慕承燁不是單純的喝醉酒想爸媽了，而是把她當做了他的爸爸。
這種前所未有的體驗，換做是別的情侶，小兩口，女孩子肯定早就樂得笑掉大牙，多好的情.趣啊！只是可惜，她不是別人，他們的婚姻也沒那麼單純。
樑清歡微微抿了抿脣，手緩緩落在慕承燁的背上，一下一下，沒有章法的輕輕拍着。
她安撫他的嗓音變得更加柔.軟，“承燁，你喝醉了。”
“爸，你和媽不要我，就沒有其他人再要我，”慕承燁的嗓音更悶，隱隱約約可以聽出兩分顫抖。
這個男人，好像哭了。
樑清歡拍着他背的手忽然停頓住，她的眼角發酸，伸手圈住他，將他抱住了，“我要你，我不會不要你的。”
“永遠不會，”她說。
慕承燁忽然鬆開手，深邃狹長的眸直勾勾的看着她，燈光掩映下，他的雙眼璀璨似星辰，灼灼的望向她，那種滿是希冀的目光只讓樑清歡覺得無所適從。
他的眼神太過純粹了，純粹到根本不像是喝醉酒的人，反而像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徹頭徹尾的幼稚單純，眼底只有最疼愛自己的父母，沒有別人。
“真的嗎，不會拋棄我？”慕承燁在等一個答案，雙眼會發光。
樑清歡沉沉的點頭，嗯了一聲：“我絕對不會拋棄你，說到做到。”
她說到做到。
樑清歡，永遠不會拋棄慕承燁，再也不會，至死方休。
慕承燁猛地摟住樑清歡的脖子，一個措手不及，在樑清歡的臉上重重親了一口。這不是男女間熱烈的吻，也不是他之前故意報復下手不分輕重的啃-吻，而是……
如孩子一般單純的，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
這樣的一個吻。
樑清歡愣了好久，此刻，她羞愧於坐在他的面前，以這個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人的身份，得到他的青睞。
“慕承燁，其實……”沉默到最後，樑清歡鼓起勇氣，將憋在心裡頭很多時日的話說了出來，“我爸爸生前爲人很善良，雖然說不上多憨厚老實，也沒什麼見義勇爲的光輝事蹟，但他從來都是敢作敢當，很有底線的一個人。”
提到父親，樑清歡也開始微微哽咽：“我知道叔叔阿姨過世你很難受，所以你之前對我家做的那些，我都沒有怪過你，真的。但是我也一直堅信我爸可能是被冤枉的，五十！百分之五十是的！”
樑清歡很卑微的抓起他的手，說：“所以，我寧願相信他是個好人，直到他清醒過來給我答案。但是在此之前，我真的不想懷疑他，要不然我們去查查，說不定幕後真兇是別人呢，對不對？”
“我知道你覺得我自私，但是全天底下哪個人不願意去相信自己的父母是善良的？”
樑清歡話說到這份上來，淚眼婆娑，堵在嗓子眼一直沒機會也不敢跟慕承燁說的話，就這樣趁着他醉酒，肆無忌憚的一吐爲快了，好像大石頭落了地，她往外暢快的呼出了一口氣。
只是，笑着笑着，她終於明白，他喝醉了，明天早上這一切他都不會再記得。
垂下眼簾，樑清歡看見他在自己懷裡睡得很香。
她笑了笑，微微低下腦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
“晚安，承燁。”她把毯子往他身上攏緊了點，又補充了一句，“生日快樂。”
*
翌日。
樑清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正蓋着昨晚她搭在慕承燁身上的毯子。
腦袋有點發脹，也不知是不是受涼了，她剛起身，耳畔響起傭人叫她的聲音：“夫人醒了，先生去公司了，你快洗洗來吃早飯吧。”
樑清歡嗯了一聲，又想到什麼，追問了一句：“王姨，是……是慕承燁把我抱到沙發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