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司沉把菸蒂捻滅在菸灰缸裡，沒去看他。只似平靜般的說了一句：“我是您兒子！”
“……”
蘇城理的上下脣瓣。抖了一抖。
他似有很多話想說，卻話到了脣邊。卻又說出不來。
目光怔怔然的看着樓司沉，“你……你真是我……天啊！我竟然有個這麼大的兒子？而且，還這麼優秀？！”
最重要的是，這孩子，還是他曾經深愛的女人替他生的！
曾幾何時。這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而如今突然實現了。他只覺得胸口一熱，似是有一股激流就涌到了腦門上來。
他拍了拍額頭。“這跟做夢似得。”
他忽而捂着心臟，起了身來，狀態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樓司沉發現了，連忙上前攙扶了一把。“怎麼回事？”
“沒事……”
蘇城理額上已經盜了一層冷汗，他飛快的從書桌的抽屜裡翻出了一瓶藥片來，倒了一顆出來。放進嘴裡，連水都沒就。仰頭就吞了。
“什麼病？”樓司沉斂眉問他。
“沒事，都老毛病了，心臟不太好而已。但要不了命的。平日裡不太激動，不受什麼刺激就行。但剛剛你跟我說這事兒，我……我太開心了，這一激動，心臟就穩不住了……”
蘇城理撫了撫自己的心臟，又緩步坐回了茶座上，邊示意樓司沉坐下，“坐坐坐。”
“去醫院查過了嗎？”樓司沉也不知怎的，竟有些擔心起他的病情來了。
他想，自己到底是醫生，醫生的天職不就是關懷病人嗎？大抵是職業病使然吧！
“查過了，醫生說注意一點，暫時問題不大。你放心，我會好好愛惜這把老骨頭的，孩子才十歲呢，若我真有個什麼萬一，留了他們母女倆，豈不是遭罪？”
樓司沉神色沉了沉，輕聲“嗯”了一聲，算作應了。
半晌，又補了一句：“若真有什麼，我會照顧他。
“……”
蘇城理聞言，哭笑不得。
這算不算爲他張羅後事了？但他的一句承諾，卻讓他心田一暖。
他看着樓司沉，笑着直搖頭，“真是不敢相信，我居然會有一個如此出衆的兒子！”
“我不會叫你爸！”
蘇城理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當然，我也不敢奢望的。”
“也不會告訴你妻兒，所以，你大可放心。”
蘇城理搖搖頭，“我會找機會跟孩子媽說的，這麼大的事兒，我不想瞞她。夫妻之間，最基本的就是誠信，包容，以及理解，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可以經得起這些磨鍊的。”
樓司沉聽了蘇城理的這番話，不知怎的，竟忽然一下子有些羨慕起他的兒子來，有些羨慕起這個充滿愛意的家庭了。
他所在的那個家，大抵從來沒有過所謂的誠信，包容，以及相互理解吧？甚至連基本的溫情都沒有！
有那麼一刻的，他忍不住想，如若當初母親嫁的人不是樓仲鉑，而是他，那麼，她比起現在的生活會不會更幸福些呢？
但，這個結果，誰又能知道呢？
“你呢？這個年紀來說，也差不多該結婚了吧？”
蘇城理說着，又往他的杯中添了些茶。
“孩子已經五歲了。”
“這麼大了？只比我們大力小五歲呢！”蘇城理笑彎了眉眼，“真是沒想到啊，我竟然連爺爺都做了！看來可真是老了啊！”
說到這裡，似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忙看了一眼樓司沉，就不再繼續說了，只問他：“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很可愛的小女孩，生得更像她媽。”
“女孩好！女孩比男孩更疼人。”蘇城理笑得幾乎合不攏嘴來了，“下次有空帶孩子和她媽媽來這玩玩吧！”
樓司沉道：“孩子媽媽是……李善春的女兒。”
“什麼？”
蘇城理聞言，也愣了一愣。
他頗有些驚訝，“這事兒你媽知道嗎？”
樓司沉點頭，“她向來反對我們的婚事。”
“也難怪！不反對才奇怪了，這會兒，她大抵還是恨透了我和李善春的……”
蘇城理放下手裡的茶杯，搖了搖頭，“李善春那個女人，心機較爲深沉，你媽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是。”
樓司沉想，連自己都不定就是她的對手，何況是他母親。
“那她女兒呢？女兒怎麼樣？應該還蠻優秀吧，不然你怎的會那麼喜歡她呢？”
樓司沉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眼睛裡的情緒陡然轉柔和了些，“能讓我這麼愛她，確實已經很優秀了！”
“……”
他這兒子，會不會太自戀加自大了些。
“只是我前幾日剛知道她媽設計陷害我媽這事兒的時候，說實話，心裡其實挺在意的……”
“理解。”
蘇城理點點頭，“這事兒與我也脫不了干係，但，那孩子到底是無辜的，她媽設計陷害你媽的時候，她還沒出生呢，怎能殃及到她呢？那她得多無辜。”
“是……”
樓司沉又怎會不知這事兒暮楚是最無辜的呢？
“回去就準備向她請罪了。”
蘇城理笑笑，點了點頭，“只要那孩子心思單純，倒也無妨，不過，還是得多考慮考慮你媽的感受，不管怎樣，她畢竟都是你親媽。”
“我知道。”
從前尚不理解母親王綺麗，但現在，似乎一切都能理解了。
樓司沉頓覺自己肩上的責任更重大了些。
樓司沉從蘇宅裡出來，心情顯然沒有來之前那麼沉重，通過與蘇城理的一番交談之後，埋在心裡的霧霾彷彿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至少，有一點他可以確信，他的親生父親並非一個名副其實的強-奸犯，這讓他心裡好受了許多。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母親能夠與他見上一面，希望他們能夠當面把當年的那份痛苦消除掉，畢竟已經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樓司沉方一坐上車，就吩咐林秘書：“幫我訂今晚的飛機票回去，越快越好！”
“是。”
林秘書領命。
車，駛離小區的時候，樓司沉還是不由擡頭看七樓看了一眼。
那兒，住着一個姓蘇的男人，那是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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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十一點。
暮楚才進小區，意外地，就見到了倚在車身上的樓司沉。
無疑，他在等她。
他回來了。
看着數日不見的他，暮楚怔了一怔。
而這會兒，樓司沉也見到了她。
他站直了身軀，看着她。
暮楚別開了臉去，無視了他。
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走近過去，所以，她偏不靠近過去。
她現在是生氣的，且，非常生氣！
樓司沉知她在同自己鬧彆扭，他邁步，朝她走近了過去。
腳步站定在她跟前，高大的陰影居高臨下的朝暮楚罩了下來，將她全數籠罩，暮楚驚得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被他探出的長臂給牢牢鎖住。
暮楚皺眉，不悅的掙扎了一下，“你別理我！”
樓司沉強硬的一把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裡，下巴抵在她的發心裡，無奈的一聲長嘆。
空了這麼久的心，終於在這一瞬間被填得滿滿的。
剛一鑽進他結實寬厚的胸膛裡，嗅到他身上那熟悉好聞的氣息，暮楚只覺心尖兒一痛，鼻頭一酸，眼眶陡然就紅了一圈，她一個粉拳嗔怒的砸在他胸口上，“你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我是不會理你的！”
“解釋，解釋。”
樓司沉抱緊她，“可你真的會想聽嗎？”
這話，樓司沉其實更多的問的是自己。
他真的應該要告訴她嗎？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在他心裡糾結許久了，有些事情，是否應當讓她知道真相呢？可這樣的真相，於她而言，會不會太過殘忍？
“你要不想說，就算了！”
暮楚說着，要逃。
“說。都說給你聽。先上車，去酒店談。”
暮楚本想再矜持矜持的，可一看到樓司沉，她所有的所謂的矜持，就徹底崩潰瓦解，不中用的向他器械投降了。
她到底還是跟着他坐上了車去。
暮楚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報備，之後就隨着他，往帆船酒店裡去了。
***
“說吧！”
一進房間，暮楚什麼話也不多說，一屁股在廳裡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就直接與他開門見山的討要理由。
樓司沉先去廚房裡倒了杯溫水給她，在她對面的短沙發扶手上隨意的坐了下來，褪了身上的西裝外套，隨手扔一旁的沙發上，兩條大長腿放鬆的伸開，卻是一本正經的問暮楚，“在你印象中，你媽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事兒跟我媽有什麼關係？”暮楚牴觸的皺了皺眉。
“你先回答我。”
暮楚咬了咬下脣，認真思忖起來。
樓司沉這話，還真有些爲難到她了。
“從前我覺得我媽特別溫和，特別軟，也特別可憐，總是受我爸和林莉蘭的欺負，可經過她假死這事兒後，我發現其實她好像並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有時候我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但是，我覺得無論她心思怎樣，她始終都是我的媽媽，她待我還是從前那般溫和，還是那麼心疼我，這樣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