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楚楚……”
暮楚聽得耳畔間有人在焦急的喊着她。
“司沉。司沉!!”
暮楚大喊了幾聲。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然而,入眼的卻不是樓司沉。而是顧謹言,以及他身後面色沉重的薛秉。
“楚楚,你終於醒了……”
顧謹言伸手過去替她把額際間的冷汗拭乾。
暮楚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司沉呢?”
她掀開被子就要下牀,“還有我媽……”
想到血泊中的李善春。她握着被子的手,輕微的一抖。頰腮慘白無色,“我媽呢?她……”
“少奶奶。您母親安好。”
薛秉回答,聲音有些沙啞:“雖然中了槍,但每一槍都沒有擊中要害,經過搶救之後。已經脫離了危險。”
暮楚聞言,鬆了口氣。
“那司沉呢?司沉在哪?我要去見他。”
暮楚想起自己剛剛的那個夢境,一下子。背脊滲出一層冷汗來。
薛秉抿脣不語,眼底的血色很重。
“帶我去見他……”
暮楚的聲音。陡然沙啞。
垂落在雙肩的手,開始不住的顫抖。
不會的,不會的……
“帶我去見他!!”
薛秉終於擡起了雙眸。他那雙通紅的眼睛裡寫滿着沉重和悲痛。“少奶奶……”
後續的話,薛秉好幾次張脣想要說出來,可每一次的努力都宣告失敗,最後那句痛心疾首的話,他始終沒法說出口來,唯有那雙通紅的眼睛越來越溼。
不可能……
暮楚在心裡不斷地重複着,否認着。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
她母親中了那麼多槍都被搶救回來了,他不過只中了一槍而已,怎麼可能會有事兒呢?
“薛助理,求你,帶我去見他……”
暮楚拉着薛秉的手,嘶聲央求着他。
他的手,很冷,很涼,有如冰塊一般,可這會兒,暮楚的手,更寒,且抖得格外厲害。
薛秉篡緊了雙手,許久……
“跟我來吧……”
他轉身,往病房外走。
暮楚連忙快步跟了上去,她甚至連拖鞋都顧不上穿。
“楚楚!”顧謹言拎着她的拖鞋,追了上去。
蹲下身來,握住了她冰涼的腳踝,替她把拖鞋穿上,擡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紅脣張了張,似乎有話想說,可所有的話,到了脣邊轉了個彎之後,又全數退了回去。
他到底一句話都沒有說,只道:“好好照顧着自己……”
暮楚顧不上道謝,連忙圾着拖鞋“噠噠噠”的就追上了薛秉。
可暮楚卻怎麼都沒料想到,薛秉竟是把自己帶到了醫院的太平間,也就是……
停屍房。
她站在門外,渾身抖得像篩子。
臉色慘白如同白紙一般,沒有半點血色,“你,你帶我來這裡,做……做什麼……”
隨着她顫抖的聲音,她身體的抖動幅度越漸激烈了些。
那一瞬,暮楚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忽而飄了起來,整個人都沒有了半絲半點的力氣,她忽而折了身過去,“我……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了……”
她有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轉過身,就往回走。
與其說是走,倒不如說是挪動身軀。
每一步,都走得那麼僵硬。
且每走一步,她身體的抖動就更爲劇烈了些。
薛秉能明顯的從她的肢體中感覺到她情緒的壓抑。
那纖瘦的軀體,隨時有崩潰的可能性。
但有些事情,無論怎麼逃避,卻總該有要面對的那一刻……
“少奶奶!”
薛秉叫住了她,聲線啞得像喉管被人打磨過一般。
暮楚腳下的步子,一頓。
她如同一具殭屍一般,一動沒動。
“進去看看他吧……”
薛秉哽咽得幾乎快要發不出聲來,他停頓了數秒,艱難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可能就是最後一面了,再過不久……就該送去……火化了!”
“不可能!!!”
暮楚猛地轉了身過來。
蒼白的臉蛋,早已被淚水洗刷,她忽然瘋了一般朝薛秉衝了上去,抓住他的領口,紅着眼,嘶聲尖叫道:“火化?你要火化誰?火化誰?我不準!!!我不準————”
暮楚額上以及手上的青筋都在不停地暴跳着,她通紅的眼球撐得很大,裡面的血絲很重,而那雙瞪大的眼睛似恨不能要將他拆吃入腹了一般。
暮楚崩潰的情緒,讓薛秉有幾分不忍,但終究,他還是狠下了心來,“少奶奶,進去看看少主吧……”
暮楚始終僵硬着,一動沒動。
只有一雙眼睛,直直的,惡狠狠地瞪着他。
揪着他襯衫的兩隻小手,抖得像篩子。
薛秉扣住了她的手臂,帶着她,往裡面走。
冷……
停屍房裡,每一絲空氣都寒得刺骨,冷得錐心。
暮楚明明穿着拖鞋,卻只覺得每一步,都似光腳踩在了冰上一般。
房間裡,躺着一口透明的水晶冰棺,水晶冰棺裡,躺着一個安靜的人……
暮楚明明在心裡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該走了,該離開了,冰棺裡的真相,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可偏偏,腳下的步子,卻像是着了魔一般,一步一步,沉重的朝冰棺挪了過去。
冰棺裡,那抹熟悉的身影,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
他似是睡着了一般。
或許,真的也只是睡着了……
他的五官,還是那樣俊美無儔。
暮楚發誓,他是自己這一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絕對沒有其一。
無論是他的眼睛,還是他的鼻子,亦或是他性感涼薄的脣瓣……
這樣的他,怎會忽然間就走了呢?
當然不會!
他那麼強大,強大到幾乎無所不能的他,又怎會被人輕易撼動到生命呢?
“司沉……”
暮楚在冰棺前跪了下來,伸手,去觸他完美無瑕的臉龐,“司沉……”
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滑落而出,滴在他蒼白沒有半絲血色的頰腮上,順着他的臉頰,一滴一滴,落了下來,滲進了冰棺裡,染溼了他的面龐,也沁溼了他的髮絲……
“司沉,快睜開眼,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她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撫-摸着他的臉頰,他緊閉的雙眼,“求你……”
“嗚嗚嗚嗚……”
她壓抑着哭聲,不肯讓自己哭出聲來,只一遍又一遍,同他說話,與他聊天,“我一個人嘀嘀咕咕的,很無聊的,你陪我說說話,不好嗎?”
沒有人迴應她。
暮楚的眼淚,越落越急。
薛秉站在門口看着,悄然抹了抹淚,最後,還是退出了房間去,留了獨立的空間給暮楚送行。
“司沉……”
“司沉!!”
“司沉——”
暮楚不停地,一遍一遍哭喊着他的名字,“你看到我在掉眼淚了嗎?怎麼還不醒來給我擦眼淚呢?我現在心口好痛,好痛……你快醒來,快醒來安慰安慰我,好不好?好不好……”
暮楚握着他僵硬的手,胡亂的往自己臉頰上蹭,然而,他的手,卻始終僵硬着沒有半絲半點的溫度,更沒有半分半離的人氣。
暮楚難以接受。
她冰冷的嬌軀不住的打着抖兒,“司沉,我冷……”
她說着,毫無顧忌的就爬進了那口冰棺裡去。
冰棺冷得滲人,可她卻是絲毫也感覺不到一般。
她趴在樓司沉僵硬的軀體之上,臉埋在他的胸口,雙手將他僵硬的腰身鎖得緊緊地,淚水無聲的往外流着,沿着眼角,滲透進他的衣衫裡,她嘶啞着聲音,細細碎碎的呢喃着:“司沉,我抱着你,抱着你,我們都不會那麼冷,你也不會這麼僵冷了,我會暖化你,我會暖化你的……”
暮楚擡起頭來,看身下的他。
他們的鼻尖,相距不到兩釐米,可暮楚卻絲毫感覺不到他任何的存在。
感覺不到他的溫度,更察覺不到他的呼吸……
“司沉……”
她含淚,低頭,親吻着他的薄脣。
即使他的薄脣已然僵硬,即使,得不到他的半分半點的迴應。
可她仍舊,纏綿的親吻着他,眼淚如雨般傾瀉而下。
“司沉,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沒來得及跟你說……”
她的紅脣捻轉過他僵硬的薄脣,滾燙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臉頰上,她嘶啞的繼續說着:“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司沉,我愛你!!”
“如果你走了,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嗚嗚嗚嗚……”
暮楚親吻着他,從他的薄脣,到他緊閉的眼睛,而後是他高挺的鼻樑,他沒有半點血色的臉頰,最後重新落回到了他的薄脣之上。
淚,如雨下。
“你明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你明知道的……”
“醒過來,好嗎?求你!!樓司沉,求求你!!醒過來吧!!醒過來,好不好?”
“司沉!!!”
“樓司沉————”
“我不准你死!!我不準!!”
暮楚的情緒,尤起初的安靜,忽而轉爲激動,直到此時此刻,徹底的崩潰決堤。
她抓着他的胸口,歇斯底里的失聲大喊着,央求着,甚至還有幾分撒潑的意味,“樓司沉,你醒來!!醒來————不準再睡了,不準睡了!!你趕緊睜開眼,睜開眼看看我————”
“嗚嗚嗚嗚……”「下午還有一章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