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芊芊只覺得心裡被狠狠震動了一下，但更多的，是愧疚和擔憂。
程子琰看到她臉上的愧疚之色，心裡一點一點地冷下去，他一直不肯告訴她自己的心意，一是不想給她增加壓力，二是自己沒有勇氣面對她的滿面愧疚。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這雙手上救過無數人，給過無數人希望，可是他自己的希望，卻不能用這雙手給自己。
洛芊芊只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讓他留下，卻送了命。
“你走吧。”
她的聲音溫軟，很低，卻有一種堅決。
程子琰看着她，定定說道：“這是你的願望？”
“是，我不想愧疚，所以請你離開。”洛芊芊看着程子琰，臉上很平靜，可是心裡卻是更加愧疚，她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對不起，子琰，爲了你的安全，對不起！
好像有冰水從頭頂澆下來，因爲太冷了，冰水變成了冰渣子，不僅冷到骨頭裡，而且疼到骨頭裡，程子琰看着她，好像第一天才認識她似的，陌生且驚訝，她怎會這麼絕情。
“我知道了，我會離開。”程子琰淡淡地說道，他轉過身去，聽到洛芊芊沉默離開的聲音。
洛芊芊關上了門，眼睛一閉，有酸澀的感覺。如果今天沒有碰到羅琦，她本想和程子琰好好談談，問問他以後的打算，她會尊重他的想法，無論是留下來還是離開，絕不是像今天這樣子，逼着他走。
她欠了程子琰太多太多，他的情，她一絲一毫都還不起，如果再加上一條命……洛芊芊打了個冷戰，她不敢想！
房中，程子琰看着那本剛剛整理完的筆記，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大概是天意如此吧，他剛剛把這些筆記整理完，就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陽光照在他修長的身體上，地上拉長了的影子，散發出一種濃重的悲傷和落寞。
“媽咪！”憂兒回來了，蹦跳着回到家裡，抱住了洛芊芊，“爹地今天帶我去遊樂場玩了，好開心哦。”
洛芊芊連忙掩飾好了臉上的悲傷之色，抱住了憂兒，憂兒估計是太高興了，沒有發現自己媽咪的神色：“媽咪，我第一次去遊樂場玩哦，過山車坐得好過癮哦。嘻嘻，就是妹妹不願意玩，拉着爹地陪她盪鞦韆。”
“你是哥哥，讓着妹妹一些。”唐靖澤抱着容容進來，“再說了，爹地不是陪你玩過山車了嗎？”
洛芊芊看着唐靖澤抱着女兒進來，微微一笑，低頭摸了摸憂兒的頭髮。
“媽咪，爸比回來了嗎？”憂兒問自己媽咪。
洛芊芊點點頭：“回來了，在房間裡。”
“憂兒去找爸比。”說完，憂兒已經跑上了樓，洛芊芊看着憂兒的身影，心裡開始忐忑不安，如果憂兒知道她讓程子琰離開，不知道憂兒會不會很難過。
唐靖澤放下了容容，他看到洛芊芊的擔憂神色，有些驚訝：“怎麼了？”
洛芊芊正想回答，誰知道程子琰的房間裡傳來一聲淒厲的哭聲，洛芊芊嚇了一大跳，唐靖澤已經上了樓。
只見憂兒像是八爪魚一樣地纏在程子琰的身上，黑眼睛裡含了兩大包眼淚，委屈地不行：“爸比，你別走好不好，嗚嗚……你答應過憂兒的，你不會走的啊。”
程子琰緊緊地抱住了憂兒，一遍又一遍地拍着他的後背：“憂兒別哭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不要，爸比一刻都不要離開憂兒好不好？”憂兒擡起頭，大眼睛裡面清澈見底，含着請求。
任是程子琰再硬的心腸，看到憂兒這個樣子，他也狠不下來心說離開。
唐靖澤上前，摸了摸憂兒的頭髮，柔聲安慰：“憂兒，你先下來好不好，別這樣纏着，你爸比也不舒服的。”
憂兒看了看程子琰的爲難神色，他慢慢地鬆開了手腳，小手卻緊緊地攥着程子琰的手，回頭看洛芊芊：“媽咪，你勸勸爸比吧，不要讓他走。”
洛芊芊身體一震，看向憂兒，兒子這樣柔軟的請求，若是在平時，她怎麼能夠拒絕？洛芊芊走過去，拉過了憂兒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寶貝，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爸比要離開，你不能阻攔他。”
憂兒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好像根本不能相信這是自己媽咪說的話，唐靖澤劍眉微皺，神色複雜，而程子琰，則是臉色蒼白，身形有些微微發抖。
洛芊芊不敢擡頭看程子琰的表情，她不用看也知道子琰是如何的心痛和絕望，可是爲了他的命，她不能夠再讓憂兒牽絆住他，如果憂兒恨自己，那也是自己的命罷了。
“如果爸比走了，我跟他一起走！”憂兒一把甩開了洛芊芊的手，洛芊芊大驚，抱住了憂兒，“憂兒，不可以！”
她怎麼能把自己的兒子置於危險之中？
憂兒劇烈地掙扎起來，唐靖澤看不下去，抱住了自己的兒子，冷聲道：“憂兒，冷靜一點！”
“我要爸比，嗚嗚……”憂兒哭喊着，張着小手要程子琰抱，程子琰上前，對唐靖澤說道：“把他交給我，讓我來和他說。”
唐靖澤看着程子琰淡然的表情，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的道理，他把憂兒放到了程子琰的懷裡。
程子琰看着憂兒緊緊抱着自己的樣子，心裡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憂兒的頭髮，手勢輕柔，充滿了愛憐。
唐靖澤扶起了洛芊芊，輕摟着她出門。
站在門口的容容看着這一幕，漂亮的小臉蛋上也浮現了不捨的表情，看到自己的爹地和媽咪出來，她小聲問道：“爹地，媽咪，爸比真的要走嗎？”
唐靖澤的另一隻手摟住了女兒，溫和問道：“我也不知道，可是看他的神色，好像是非走不可了。”
“爸比要走，哥哥會難過，容容也會難過。”容容說着，看了看裡面，憂心忡忡，“尤其是哥哥。”
“容容乖，讓你哥哥和你爸比談談，咱們不要打擾他們。”唐靖澤溫柔地拉起了女兒的手。
容容乖乖地點點頭，唐靖澤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憂兒對程子琰的依賴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而洛芊芊，她今天的反應是那麼決絕，如果她介意程子琰的存在，那麼她早就說了，何至於會等到今天？
她向來特別疼愛孩子，今天這樣的情況，卻狠心地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憂兒的請求。
唐靖澤滿腹疑惑地進了房間。
程子琰的房間裡。
憂兒不管程子琰是什麼反應，他緊緊地摟住了程子琰的脖子，語氣哽咽：“爸比，我不管，你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憂兒，我說過了，我還會回來的。”程子琰摸了摸憂兒的頭髮，語氣溫和，“爸比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憂兒會支持我的，是不是？”
“不能帶着憂兒嗎？”憂兒看着程子琰，說道，“憂兒會很多東西的，一定可以幫到爸比的。”
程子琰嘆了一口氣，說道：“是爸比想自己出去散散心，好嗎？”
憂兒臉上的擔憂更深：“爸比一直不開心嗎？”
程子琰的神色暗了暗，點了點頭，違心地說道：“近來事情很多，我想出去走走，憂兒放心，等憂兒把我留下的筆記都背熟了，我就回來了。”
憂兒低下頭，咬了咬嘴脣，說道：“爸比不要我了嗎？還是爸比以爲，我和爹地在一起，就不喜歡爸比了？”
“不是的，憂兒沒有錯，錯的是我。”程子琰摸了摸憂兒的頭髮，語氣愛憐，“憂兒，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你是男孩子，要懂得獨立和擔當，明白嗎？”
憂兒看着程子琰的樣子，問道：“那如果憂兒懂得了獨立和擔當，是不是可以和爸比再見面？”
“傻孩子，當然了。”程子琰笑了笑，“又不是再也見不了面了，幹嘛弄成這樣？”
憂兒咬着嘴脣不說話，這個樣子特別像洛芊芊，程子琰下意識地避開了憂兒的目光，把他抱在懷裡。
唐靖澤抱着洛芊芊，欲言又止。
洛芊芊知道唐靖澤的心思，索性直接說了：“是我勸子琰離開的。”
果然。
“怕我吃醋？”唐靖澤問道。
洛芊芊低垂了眼眸，說道：“我不想愧疚，縱然我已經欠了子琰好多，我怕這愧疚越來越深，我怕子琰越陷越深，早一點離開，早一點抽身也是好的。”
唐靖澤知道洛芊芊對他的心，剛纔的話，只是開個玩笑，他何嘗不知道程子琰的心，只是程子琰對唐家的意義，遠不止於是他的私人醫生這麼簡單。
子琰處事有原則，人品很高，唐靖澤從沒有把他和洛芊芊的事情想得那麼不堪，剛纔看憂兒和容容那樣不捨的樣子，他確實不舒服，可是對程子琰，他只有深深的感激和慚愧。
孩子的反應是不會騙人的，如果程子琰不是全心全意地對孩子們好，孩子們又怎麼會對他那樣不捨？
只是這樣，恐怕憂兒以後，會很不開心，而他作爲憂兒的親生父親，又怎麼忍心去責怪他？
“靖澤，送子琰去冥界吧。”洛芊芊開口說道，“阿煜在那裡，會護的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