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喬默陪着蕭衍做化療,蕭衍被隔絕在了化療室外,進去的時候蕭衍對喬默說:“待會你去外面逛一逛,不要看裡面。”
喬默心裡一扯,疼痛的厲害,他應該是不願讓她看見自己有多麼脆弱,多麼痛苦,她只是點頭。
可在化療進行的時候,喬默卻沒有敢離開半步,她看着裡面的病牀上,蕭衍痛苦的承受着那難熬,疼痛的化療,他的額頭,汗水淋漓,喬默捂着嘴,一顆心都要跟隨着跳出來,她就站在外面看的清清楚楚,蕭衍疼的咬住了牙齒。
喬默寧願是她自己生病,是她來接受這痛苦的化療過程。也不再想看見蕭衍這樣疼痛的樣子。
化療結束以後,喬默深呼吸了好久,這才進來握住他冰涼卻汗淋淋的手掌,給他掖好被子,輕聲說:“躺好,你休息一下。”
蕭衍蜷縮着削瘦的身體,像襁褓裡的嬰兒一般,他的眉頭皺的很深,形成一個皺巴巴的川字,“都看見了?”
喬默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嗯,都看見了。你疼的時候,不要忘記,我在外面陪着你,所以你不會是一個人。”
喬默剛要轉身,想取毛巾爲他擦擦汗,她的手,卻被身後病牀上的男人,一把握住。
他指尖的溫度,沁涼如水。
“小默,我並不畏懼死亡和疼痛,可是我怕到最後我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世上。”
喬默輕笑,沒有轉身,卻是開口緩緩道:“不用擔心,因爲你活着我會跟你在一起,你要是明天或者今晚就死了,也不用擔心這件事,因爲,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死乞白賴的躺進你棺材裡。”
她語氣平靜,聲音裡沒有任何波瀾,彷彿看透一切般。連他的生死,她都豁然,只因爲,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無所畏懼。
跌入最谷底,沒有什麼比這樣更壞的了,還有什麼好畏懼?
不管他是生,還是死,都是她的阿衍。
蕭衍脣角蒼白暗淡,他扯了扯薄脣,修長手指鬆開了她的小手。
喬默取了毛巾,轉身過來,坐在他身邊,幫他擦身上的汗漬。
他穿的是寬鬆的病號服,因爲化療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汗溼了整個背部。
喬默握着毛巾的手,微微一顫。
蕭衍啞啞開口道:“小默,我還沒看開。”
喬默一邊幫他擦汗,一邊柔聲道:“可我已經看開了。因爲,沒有什麼比這更壞的了,哪怕這麼壞,我還是和你在一起,所以,往後還有什麼更壞的會發生呢?”
蕭衍有些釋然的淡笑,喃喃道:“是啊,還有什麼,比現在更壞的。”
喬默幫他擦完身子後,開口道:“剛纔醫生跟我說,要幫你剃頭了,阿衍,我幫你剃吧。”
蕭衍握了握她的手指,啞聲失笑,“剃成光頭,你可不許嫌棄我。”
喬默目光柔和的看着他,終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你呀,要是剃成光頭,能給我減少幾個情敵,那我該對你大恩大謝了。”
喬默拿了剃頭推子過來,見蕭衍臉色凝重,心事重重,喬默便輕鬆故意調侃道:“剃個青皮而已,怎麼臉拉的這麼長?”
蕭衍臉色蒼白,他笑了笑,沒說話。
喬默一邊幫他剃頭髮,一邊說道:“大學的時候,我們班裡很多都是洗剪吹帥哥,到了夏天,他們實在覺得熱,只好剃掉那一頭洗剪吹,有好幾個剃完頭,我都不認識了呢。到底是長的不夠硬氣,哪有我們阿衍常年寸頭都帥的迷倒一堆姑娘。”
蕭衍被她逗笑,“哪有這麼誇張?”
喬默可不是騙他,又好奇的問:“阿衍,你高中的時候,有沒有燙過那種洗剪吹造型啊?哦,你肯定不會,你一看就是優秀學生,應該一直以來,都是王子的存在。”
蕭衍回憶着,上學的那些美好時光,高中的時候,他可不是好學生。
“我和蘇景煜,顧燁,還有陸益川,高中的時候,就被號稱四大混世魔王,洗剪吹造型自然剪過,還爲此留過小辮,逃課抽菸去網吧包夜,男孩子該在那個年紀做的,我都做過。”
喬默有些吃驚,失笑道:“我還以爲你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模範生呢,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張狂的一面。那,那個時候你都這麼出格了,應該……被請過家長吧?”
“是啊,蕭女士那個時候認爲我玩物喪志,對我嚴厲苛責。”
“那媽可能教訓無果。媽雖然脾氣厲害,但是比起你來,還是矮了半截。”
蕭衍嘆息,“是啊,我這個做兒子的,一恨,就恨了她三十年,也該恨夠了。”
喬默不想提起那些傷心,於是又問道:“阿衍,你高中的時候,追求過女孩子嗎?”
蕭衍一怔,失笑,“怎麼突然問起這種問題?”
“哎,你不是說逃課抽菸包夜都幹了一遍嗎?男孩子在那個年紀該做的,你都做過,那你……肯定追求過女孩子吧?”
蕭衍想了想,似乎一想到那個時候,目光就柔和了許多,他說:“是啊,追過。不過那個時候,她不認識我,也不喜歡我。”
喬默爲他剃頭髮的少,微微頓住,心裡多少有些醋意,不冷不熱的道:“你都是混世魔王了,這麼出名,她還不認識你?是哪個書呆子啊,這麼不識趣?”
蕭衍忽然握住她的手,啞笑,“是啊,真是個書呆子,無趣。”
喬默抽回手,小聲嘀咕了一聲,“不過也還好,她不認識你也不喜歡你,否則,現在,恐怕就不是我在你身邊了。”
“那也說不準。”蕭衍淡聲回了一句。
沒頭沒腦的,喬默蹙眉,疑惑:“嗯?”
“沒什麼,就算那個時候她認識我,我追求她,她也不見得答應,到最後,我還是你的。”
喬默扁扁小嘴,“你都主動出擊了,還有追不到手的嗎?”
“總之,就算能追到,恐怕也是長征路。”
喬默越是聽他這麼說,心裡越是吃味。
幫他把頭剃好後,說:“剃好了,待會你去衝個澡。”
喬默把鏡子拿給他,蕭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啞然失笑。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青皮腦門,似乎,也不是很賴。
喬默低頭,在他頭皮上,吻了下,看着鏡子裡的男人,說:“看,剃了光頭,還是一樣禍水。”
蕭衍失笑,“哪有這麼說自己老公的?”
喬默還是慶幸,“還好,現在是我老公。不過,話說回來,當年你怎麼不追那個姑娘?”
“想追來着,可又怕嚇到她。”
“這麼小心翼翼?那我也真心疼你。”
喬默轉身,有些吃味的說。
蕭衍勉強撐起身子,從她背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頸窩邊,沉聲道:“我也真心疼我自己,忍了那麼多年。”
喬默眉頭蹙的更深了,扭頭瞪着他,這男人,還越說越起勁了。
“你現在老婆是我,在你老婆面前,說爲一個女人忍了那麼多年,是不是太打擊人了?”
喬默只是無意挑起這個話題,早知道是這樣,她就不要知道了。
原本,還想着蕭衍會說什麼高中忙於學業,沒空追女孩子,也沒空看女孩子,直到後來遇到她,纔有了交女朋友的心思。
切,什麼呀,原來他還有追女孩子的時候,她都沒享受過這個待遇呢。
想當初結婚,這個男人都是高貴冷豔的把結婚協議丟在她面前,一副“愛籤不籤,不籤也是你吃虧”的模樣。
求婚儀式什麼的,想都不要想。
也就後來,這男人會慢慢說一些情話了,可比起別人家老公,蕭衍還是內斂冷漠了些。
喬默被他抱在懷裡,慪着他的氣,“和老婆說初戀情人,你知不知道,後果會很嚴重?”
何況,她看他說起來,還是一臉沉醉的樣子。
蕭衍悶笑一聲,只覺得喬默吃起醋來,像個受氣小包子,忍不住逗她:“嗯,現在明白後果有多嚴重了。不過,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關於那個女孩子更多的事情?”
喬默氣鼓鼓的,“不想知道!”
她現在懷孕了,不想生悶氣,氣壞肚子裡的孩子,豈不是得不償失?
乾脆,不聽了!
“我要知道那個女孩子那麼多事情做什麼?難不成,你還想找她敘舊?不對,你們根本不認識,有什麼好敘的。”
蕭衍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我還以爲,你要找她爲我報仇呢。”
“爲你報仇?是爲我報仇吧?到現在,我老公居然還想着她,我難道不應該找她報仇?”
蕭衍吻着她的臉頰和脖頸,沉聲啞啞開口:“我喜歡她那麼久,居然沒有一點反應,我長征這麼久,才追到手,你說,該不該爲我報仇?”
喬默冷笑,可又反應過來什麼,不解:“你不是說,沒追到手嗎?喂,蕭衍,都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揹着我,心裡藏着別人。虧我還擔心你的病,守了你這麼久。蕭……”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這男人一下子堵住了嘴。
喬默有些抗拒,一言不合就接吻的毛病,應該要好好改一改。
冗長的吻後,蕭衍抵着她的額頭,聲音低沉道:“沒想到,我十八歲喜歡的女孩,後來能和我結婚,爲我生孩子。小默,我真幸運,哪怕長征路漫漫,哪怕日後……面臨後會無期,可我到底……是得到過的。”
那時,他十八歲,還不夠成熟,而她,年紀太小,蕭衍真慶幸,是後來的他,遇上後來的她。
將她此生栓牢,以“蕭太太”之名,貫徹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