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提醒他有人來訪,他多麼希望是樂迦琴,但是打開門,站在門前的是張濤。
請了張濤進門,兩個人坐在客廳一起看夜空,倒也是一種享受。
榮城和張濤,傾慕科技集團風控部總監辦公室的上下屬關係,以前一個辦公室工作,一起出差,榮城對張濤很嚴厲,也很護犢子。
榮城出事時,張濤代替他隔三差五上安城處理櫻花繽紛度假的相應工作,但是風控部總監的職位他還是勝任不了的,升職做個副總監還是綽綽有餘的。
張濤一直感謝榮城對他的嚴厲,現在,他纔有機會在傾慕的管理層有一席之地。
冰泉灣的房子、榮城那輛玉璽色的馬六轎跑車,在他出事後也算閒置下了,張濤還是會定期找保潔給打掃,房子裡的東西也沒動,知道榮城醒來後,他第一時間作主把這房裡的能換得都給換了,而且是自己掏腰包。
車,從醫生宣佈榮城成爲植物人時他就作主給出租了,想着那天他醒了也有錢再換一輛,不醒了每年租車也是一筆收入,可以給榮母養老。而且,樂迦琴堅持要到不放棄他,說死也要等他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一天不停止一天就得養着。況且,誰都知道這車要長期不開,就跟報廢沒什麼差別。
過了快五年了,榮城醒了,張濤很高興,覺得自己未雨綢繆的安排是極好的。
現在,他有時間和心情打量着半躺在自己身旁的榮城。
因爲沉睡,他少了風吹日曬,看着還跟沒出事前一樣,朝氣年輕。榮城眉宇間的那點憂傷,張濤也感受的到,他試探着問:“榮總。”
“別這麼叫我,有壓力,叫我榮城就是。”
“好,城哥,你在想什麼呢?咱倆這麼坐在這不說話感覺有點怪。”
看了他一眼,榮城說:“怎麼感覺怪了?咱倆又不是第一次單獨在一起!”
“別介,咱倆可是清白的,你這話讓不知情我的人知道了以爲咱倆是拉拉呢,”張濤笑着說。
“去,人家拉拉的同志們,都是長的粉雕玉砌的,跟瓷娃娃一樣,咱倆這長相,夠拉拉,太寒磣了!”榮城也笑着回答。
兩個人這麼一笑,這氣氛就好多了。
“你去送琴姐時,她沒跟你聊什麼?”
“聊了,聊你,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好?想要照顧你又不能時刻陪着你。我送她到燕莎東區門口時,Haivi和錦玉都在門口等着。”
“看到你送他們媽媽回
去,都很高興吧。”
“豈止是高興,是相當的高興。錦玉還害羞的不行。對了我聽說錦玉是要給你養老送終的?”
“是這樣的,她當時這麼安排,是因爲我救了他們,誰知道我一下子就睡了,你看我未婚沒有孩子,要是沒人送終,在我們農村那可是絕後的事情。”
“現在都過去了,你醒來了,好了,可以生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後代。”
“你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想娶琴姐,”他跟樂迦琴遮遮藏藏這麼久,這個時候,總算能在張濤跟前敞開說了。
“你們的事情,我多少聽說過一點,我也能看出來。可是琴姐還沒離婚,她就是離婚了,我看你也不敢娶她了。”
“何以見得?”
“你怕拖累她,因爲你不是五年前那個健康活力有能耐的你了,雖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剛一進門就看出來!”
“不錯嘛,觀察細緻!我倒不怕養活不了她們娘仨,我的身體我知道,會拖累他,這不定我那天忽然就掛了,”說到自己不定那天會掛,榮城心裡一陣抽的難受。
“城哥,這不是你的作風啊,你可別瞎想。讓琴姐知道了,她不得又削你啊!”
“你以爲她不知道?她不說而已,不然,今晚也不會提議讓你來陪我,我要沒猜錯的話,她還希望你明天送我回家吧。”
“她確實這麼說的!可是我看她對你還是很有信心的。”
“我對自己沒信心啊,她也四十出頭,我耗不起她。她願意陪我一起面對,我不敢,就像那次,當我發現有車衝向我們的時候,我的本能就是護着她。”
“城哥,其實你可以找個年輕的,你現在怎麼也算是有車有房有存款的,夠不上黃金王老五,但是白銀級別還是綽綽有餘的,你沒想過找個年輕的,這樣斷了琴姐的心思,你自己也可以給榮家留個後。”張濤出這個主意是很忐忑的,他怕榮城拍他,更怕樂迦琴排他。
但是榮城聽了他這個建議,卻當回事了,“你再說說。”
看榮城心思動了,張濤起身到廚房沏了兩杯茶,兩個人不再看夜空了,面對面坐在沙發上。
“你看,你現在這個情況,琴姐跟了你,你好了都好,現在一家三個孩子那是高配,你好了,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不怕你們以後生活不行。”
“可實際情況是,你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大樂觀,琴姐倒不會嫌棄你,你也願意抓住這個尾巴跟她過一天是一天,對吧!可是你走了以後呢?”
“現在的Haivi長大了,也懂事了,這幾年人家跟自己的親爹相處的很好!儘管人家小姑娘對你也有好感,但是我看沒有幾個孩子放着自己的爸爸不要去要後爹
的,琴姐不會因爲後爹寒她孩子的心。”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找個人結婚了,生個孩子,斷了她的念頭,你們畢竟不是小年輕了,尤其她,折騰不起啊。”
“國外也有女大男小的夫妻,人家過的也很不錯,可是畢竟是國外。你倆還在國內,就不要想國外那一套。”
“錦玉現在還小,不懂陳爸爸和榮爸爸的區別,他總有一天會懂得,而且,血緣是沒辦法割捨,長大後他的思維不一定和他媽媽一致。您看您昏睡期間,連您的家人都扛不住了,所以說嘛,即使是親生的,這思路也有不一致的時候。”
“所以你娶個姑娘最好了,長遠爲她好的話,你結婚了,她沒轍了,自然會迴歸她的家庭,我在那邊也聽說了,她把她先生的朋友告了,他先生竟然沒反對。你看他們有孩子,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
張濤一口氣說了不少,邊說邊看着榮城的臉色,看他從心平氣和到糾結,就壯着膽子不怕死的問:“知道你的母親和妹妹扛不住心理壓力準備放棄你時,你什麼感受?”
這個問題榮城曾經糾結過,但是後來釋然了,他說:“有那麼一霎那,我很失望,後來想通了,在我們那,一個人去世,三週年譚祭會和葬禮一樣隆重操辦的,這意味着什麼?譚祭其實就是宣告三年守孝結束,去世的人徹底從親人的生活中消失。我爸爸去世的早,他三週年的時候我守孝結束,從那以後,除了在夢裡在家裡的照片裡有他的痕跡,他都像不曾來過一樣。”
喝了一杯茶,他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你看我,我睡了四年多,快五年了,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如果我掛了,連三週年都過了。我如果不在了,我媽和我妹也不會再去牽腸掛肚,可是我躺在那半死不活的,她們的心理一直會有負擔,有她們一天,照顧我一天,萬一她們走在我前面,誰來照顧我。這好在是我醒了,不然她們難道要專人看着一個總睡不醒的我,所以我想明白了,也糾結了,釋然了。”
“可琴姐怎麼抗住了?”
“她抗住,我估計一來是感覺,愛情的感覺吧,她覺得我不會就那麼走的,因爲被撞那會,我除了護着她,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二來,在她心裡,她和錦玉的命是我救的,她不想輕易放棄。其實我也沒想到她比我家人扛得住。”
“所以你得快刀斬亂麻,愛她就不要再給一次傷害她的機會!你也不要怕委屈新娶的嫂子,你掛了你的車房都給對方,只爲留個根。這個世界上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但是婚姻裡責任也很重要。既然總要虧待一個人,你就不要都讓琴姐一個人承擔了,咱自私點講。你說是不是?
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榮城說:“我考慮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