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手機都要別人接聽,多大譜毛病多的,生活不能自理啊”
付清一剛走進楚向前家,就聽見這麼一聲嚷嚷,立時僵在那裡,進不得也退不得。
這話是楚楠說的,說的對象當然也不是楚向前。不過顧大同一口豆漿噴出老遠,看楚向前的眼神分明是說,你就是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傢伙……
楚向前躺着中槍,一臉的無辜。楚楠這纔想起了什麼,撅着嘴說了一句,“我又沒說你……”
市委大院內紅瓦綠樹,小徑幽深。道邊許多婆娑古樹,樹腰上釘着樹名及樹齡銘牌。白底紅隸,分外醒目。
各式建築因海邊山坳而建,一棟棟小樓錯落有致,半畝小院圍着青磚花牆。花牆上爬滿了小葉薔薇,也有生命力頑強的喇叭花。院子裡的葡萄藤從支架上垂下來,遮出花蔭。花蔭下是一個大理石獨腿圓桌,旁邊四個石凳。石凳上擺着各式早點。
“來來,小付,一起吃點”顧大同替楚向前招呼付清一。心道當着你秘的面,我就不損你了。顧大同的酒量還是沒長進,他起牀時,楚向前已經在院子裡打完一套拳了。
“謝謝顧記,我吃過了。”付清一其實比顧大同小不了幾歲,級別也都是副處。論職務影響力,付清一還能落出顧大同十幾條街去。一個縣政法委記,和市委辦公廳督查室副主任叫板?縣委記都沒說話的份滄海市多少委局辦一把手都要熱情地招呼一聲“付主任”。姓付的付,不是正副的副。
但人家小老顧是誰,見人長一輩。除了有限的幾個老頭,就沒有比他大的人。
楚楠見有外人來,擰身回屋洗漱去了。昨晚她雖然沒喝酒,卻也沒睡好。
聽顧大同在電話中說抓於根順被通緝時,楚楠的第一感覺就是,藏馬山根本不夠這混蛋禍害的一個多月前把平陽縣搞得地震,這回又上滄海搞海嘯去了?這混蛋就不能消停點?給老孃醫眼睛都能醫出個全市通緝來……
楚楠拿起手機就撥了過去,這還是她頭一次給於根順打電話。號碼怎麼來的?什麼都瞞不過執法爲民的派出所所長對某些威脅社會和諧的安全隱患,要時刻掌握動態結果,接電話的是趙奎。
“嫂子,您有什麼指示?我一定轉達”趙奎的入職手續已經辦齊了,農技站技術員,正兒八經的事業編,一點都不比平陽的同學差。
楚楠被人叫嫂子已經習慣,不習慣又能怎麼着?她也懶得跟趙奎一般見識,“你怎麼轉達?我有急事”
“呃,於站長回來後,我第一時間轉達”趙奎聽出楚楠有點氣不順。順子哥什麼都好,就是不太會哄女朋友。也怪哈,從來沒見他倆手拉手逛個街啥的。唉,多好一……嫂子啊
那邊楚楠已經把電話掛了。
楚楠回家後愁腸百結,一個勁地往嘴裡塞東西。楚向前和顧大同兩人只管喝酒,也不瞭解女孩兒家的心思,絕口不提於根順的事。楚楠反而沒話說了,畢竟她從未承認過這個男朋友,被動了不是?
老楚也是,不知道女兒回來幹嘛來了?小老顧也是,大老遠地跑過來,就是爲了喝頓酒?酒量還不咋的……
楚楠的媽媽叫柳風華,市委黨校的教授。年輕時柳風華也是個人物,楚向前轉業之前,柳風華就已經是黨校工會主席了,後來還兼了紀委記。楚向前進入市委領導班子以後,柳風華就辭了職,偶爾去黨校講幾堂馬原課,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裡,專心研究滄海文化。
柳教授還出版過兩本專著,一本是《滄海文化研究》,一本是《靈山道教文化》,都獲得過省級社科獎勵,但銷路不太好。柳風華自己倒是買了一些,經常送給朋友雅正一下。
楚楠小時候在爺爺家長大,和媽媽相處的時間反而少,母女兩個也沒多少話說。吃飯時,柳風華倒是給女兒夾了不少菜。楚楠謝過之後,都吃了。
全市刑警都翻不出那混蛋來,楚楠又上哪去找呢?滄海公安系統裡倒是有不少楚楠的同學,但都是小角色,連個所長都沒人當上。所長很大嗎?
好,沒消息也算是個好消息……
早晨起牀,楚楠頂着兩個黑眼圈,終於憋不住了。
“放心那小子能讓警察逮着?咱們都是當警察的,不要狂妄自大哈”顧大同滿不在乎地喝着豆漿。
“我看那小子挺能折騰的,折騰一下也好”楚向前也是個敷衍,態度還不錯。
“逮着逮不着是一回事,逮不逮卻是另一回事市刑警支隊爲什麼要這麼大聲勢抓他?給藏馬山派出所打個電話,我一個人就把他拷起來了傳檄可定你們就沒覺得這裡面有問題?”楚楠一晚上的腦子,也不是白費的。
“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是有問題滴”顧大同果然對楚楠刮目相看。楠楠這一年的辛苦,不是白辛苦啊
“哦?”楚向前也饒有興趣地看着女兒。女兒長大了,多知道一些事情也是好的。不過,當個小女孩,小女人,不好嗎?
仕途艱辛險惡,楚向前並不希望女兒做出多大成績。當人父母的,只有一個期望,那就是女兒健康快樂。
可是,爲人父母的,能做主的事情其實很少。不讓女兒當刑警,結果女兒跑到了藏馬山,貌似還風風火火的。想讓女兒健康快樂,健康倒是有,快樂挺遠的。
“這裡面涉及兩個人,”楚向前琢磨了一下,“一個是蔣破軍,北斗集團董事長,人大代表,社會知名人士。一個是韋勝津,”呃,這名字彆扭的,以前還沒覺得……“市刑警支隊支隊長,但韋勝津只聽一個人的號令,就是市公安局長梅掩城。”
“蔣破軍早年涉黑,至今仍是不清不楚。梅掩城近十年跡很快,步子很大。這兩人雖然表面上沒什麼交集,但實際上疑點很多。而去年以來,兩人漸行漸遠。”楚向前不緊不慢地說着,似乎是邊想邊說。或者是挑女兒能理解的來說。
但楚楠還是沒理會過來,我給你說於根順呢,你給我講這些有的沒的……
不過到底是將門虎女,楚楠腦海中靈光一閃,“於根順被你當成了槍?”
“風雲際會,乘勢而爲。世事無常,因勢利導。”楚向前不置可否,卻是在鼓勵楚楠說下去。
“那於根順夾在兩人中間,豈不是很危險?”楚楠的腦袋卻又短路了,沒有順着楚向前啓的思路走下去,反而秀眉大蹙。
“楠楠,以於根順的頭腦和身手,絕對不會被抓住的。”顧大同比楚向前更早現楚楠有暴走的傾向。
“不會被抓住,可能被打死”楚楠的聲音荒腔走板。
“我和你顧叔叔好好地坐在這裡,就是信任於根順。如果他真的被打死,只能說明他腦子不好使。爸爸和顧叔叔的判斷是錯誤的。”楚向前猶豫了一下,還是照直說了,雖然這樣很冷血,“腦子不好使,身手卻很好,這樣的人,活不久,更不值得你關心。”
事實就是,如果於根順贏了,那說明於根順果然是於根順。如果於根順被打死了,那隻能說明,於根順是死於根順……
“不我喜歡這個人,我愛這個人不是因爲他腦子好使,也不是因爲他身手好根本就沒有理由,更不能一條一條的分析要是按照你的分析,你和我媽絕對沒有不幸福的理由但是這一輩子,你們很幸福嗎?”楚楠被激得小臉通紅,一大通話脫口而出。
事實上,這還是楚楠第一次說愛於根順,很大聲的,理直氣壯的
“你——”楚向前卻傻眼了。這都啥跟啥啊?怎麼給扯到我身上來了?學術探討呢,不帶搞人身攻擊的再說了,我和你媽相敬如賓過了大半輩子,不好嗎?
“呃……”顧大同差點讓豆漿噎着。豆漿也會噎着人的嗎?
不過,顧大同最近一段時間特別愛吃烤肉,還就認了某個攤位的口味,經常去光顧,甚至帶梯己手下去光顧。所以,他居然在一定程度上認同了楚楠的話。實際上,顧大同最近犯愁的就是,這事應該怎麼對老爺子說呢?
也許,可以讓楚楠去給老爺子上上課?反正楚楠揪了好多年鬍子了,最近幾年纔不揪的。再揪幾根可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要不先制止針對順子的抓捕?”顧大同遲疑着說。沒承想,這句話卻又把楚向前給出賣了。
“老楚,於根順要是死了,你就養活你女兒一輩子”楚楠果然是怒不可遏。你們明明有辦法,爲什麼不採取措施呢?楚楠的腦袋雖然經常短路,但好使起來也是精細得要命
楚向前惱火地瞪了顧大同一眼,你個小混蛋故意黑我的?我又成“老楚”了我我好容易才改回“老爸”的……
顧大同無辜地翻了個白眼,本來嘛跟自己女兒你都不肯好好說話,累死你活該當“老楚”,你就沒年輕過
“楠楠,你聯繫於根順,讓他到咱家來”楚向前無奈,只好低聲下氣地退讓。一“老楚”就是一年,這回於根順這小混蛋要是有個閃失,說不定要“老楚”一輩子……
“我怎麼聯繫他?”楚楠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就要哭給你看了。
“打他手機啊”顧大同也有點納悶,你們都處了好幾個月了,親密無間的。
楚楠這才爆出了“生活不能自理”那句話,把付清一整得進退爲難。他真是以爲大小姐在訓秘長了,那手機偏偏又是他拿着的……
聽付清一彙報了韋勝津帶隊去北斗大廈的消息後,楚向前和顧大同面面相覷,於根順果然有危險
以於根順不肯服輸的性子,肯定會一查到底。以於根順的能力,也不難查到蔣破軍身上。
蔣破軍不是於根順的對手,爲求自保,極有可能會出賣梅掩城。而梅掩城得到消息後,肯定要狗急跳牆。
於根順卻無法用對付蔣破軍的辦法對付國家暴力機器。如果刑警支隊鐵了心下黑手,於根順無論勝負,都難逃一死
“北斗大廈”楚向前和顧大同一起站了起來。楚楠也從屋裡衝了出來。
顧大同此來滄海,沒帶司機老張,是王偉光開車來的。昨晚顧大同住在楚家客房裡,王偉光在外面住的酒店,此時王偉光早已坐在車上等候。
一輛警牌大切諾基,一輛小號黑色奧迪,向北斗大廈疾馳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