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爺叫李慶一,爲人樸實篤厚,託了文強的關係,在“金碧輝煌”做廚房採買。)
三輪車拉着陸晚和一車的菜品,並沒有在樓前停留,而是轉到了大樓背後。這裡有一道小門,直接通進廚房的。
李大爺放下三輪車,帶着陸晚穿過廚房,從另一個門出來,這裡就是“金碧輝煌”的後院了。
陸晚坐在李大爺給她拿的塑料小凳上,左右看着。院裡面亂七八糟的,和外面的金碧輝煌完全不是一回事。廚房的規模倒是很大,但沒有餐廳,和學校裡不一樣。
李大爺端着一碗大鍋菜,用筷插着兩個饅頭過來,遞給了陸晚。已經餓了兩天的陸晚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李大爺嘆了口氣,回廚房卸菜去了。
“陸晚?!”
正吃着,陸晚突然聽到一聲詫異的叫聲。陸晚擡頭一看,啊?這不是郭美美嗎?
接着她又感嘆了一句,啊?這還是郭美美嗎?
郭美美是陸晚的同班同學,本來叫郭美玲的。剛進大學時和陸晚的境況差不多,寒酸,卑微,無所適從。但一個學期之後,郭美玲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連名字都改成了郭美美。
此後,郭美美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皮鞋專門一個櫃,包包專門一個櫃。各式的小衫可勁地換,最長的裙包着腳踝,最短的要小心翼翼地保底,每天都不一樣。
今天燙個大波浪,明天又染成了檸檬黃,近視鏡也摘了,眼睛裡閃着異色,出門倒是大幅的太陽鏡。兩條光潔勻稱的長腿,能晃瞎宅男們的狗眼。
上屆的師兄說,我們的學妹是我們的。
下期的學弟說,我們的學姐是我們的。
同年級的更是近水樓臺,說,你們都靠邊,我們的同學是我們的。
各路人馬蜂擁而至,哭着喊着地倒在郭美美同學的石榴裙下不肯起來。
郭美美同學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她願意給大家一個機會。但機會只有一個,所以郭美美同學很爲難。爲了最大限度的照顧更多師兄、學弟和同學,她也就只好雨露均沾了。
衆多的豬哥一邊罵着郭美美水性楊花,一邊前仆後繼。
能泡上郭美美是實力和身份的象徵。寫詩彈琴打籃球,都是實力。跑車在女生二舍樓下鳴笛,送上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都是身份。郭美美被評爲校花,滄大最美女生,沒有之一。
這個月,郭美美好像是學生會主席的女朋友,因爲她現在是學生會慈善部的部長了。雖然學生會以前沒有慈善部,但你不能不允許學生會改革發展吧……
陸晚的第一個詫異的原因是,怎麼會在這裡遇見郭美美?
第二個詫異的原因是,郭美美怎麼這麼像學生?
在學校裡,郭美美是時尚、新潮、非主流的象徵,沒有她不敢穿的,沒有她不敢用的,沒有她不敢做的,令人眼花繚亂,歎爲觀止。總而言之,說她是什麼都行,就是不太像個學生。
而現在,郭美美簡直是太學生了。寫着“Letsdoit”的橙色文化衫,青色的牛仔長褲,光腳丫穿着一雙白色的皮質運動涼鞋。清湯掛麪的披肩長髮,甚至戴了一副寬邊近視鏡。
就像剛從教室裡走出來,還在爲一道概率論的難題而凝眉思索。
沒有假睫毛,沒有眼影,沒有口紅,沒有耳釘。手指腳趾都沒有指甲油。
青春飛揚,清新出塵,無需裝點的美。
“你也來了?”郭美美微笑着,在陸晚前面蹲了下來,就像在學校食堂旁邊偶遇一樣自然。而陸晚嘴裡咬着一塊饅頭,手都忘了放下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還是兩年多來郭美美第一次跟陸晚說話。在此之前,她還叫郭美玲。
“你比我漂亮多了!多可惜!”郭美美擡手揩掉了陸晚臉頰上的一塊泥巴,就像愛惜一塊璞玉。
“你在奇怪我爲什麼穿着這樣嗎?在學校裡,男生最喜歡公主一樣的女生。在這裡,男人最喜歡女生一樣的公主。對,公主不是國王的女兒。是小姐。我就是‘金碧輝煌’的公主。”
“你知道嗎?‘金碧輝煌’裡我認識的滄大女生就有五十多個。各地的‘金碧輝煌’都有,我也都去過。”
“兩年來,我給家裡蓋了八間大瓦房,給兩個哥哥娶了媳婦,每人還送了一輛黑豹農用汽車。我回家時,都是和我爹同席吃飯的,兩個哥哥,兩個嫂,要在一邊伺候着。”
郭美美淡淡地笑了,在晚霞的映照下,臉上居然有一絲哀婉,還有自嘲?
陸晚終於放下了手,慢慢地點了點頭,她覺得郭美美確實很美。她爹住在大瓦房裡,沒有出來賣煎餅果,更沒有失蹤。
而她,已經沒有家了。連爹都失蹤了,生死未卜。
郭美美不說話了,從小包裡取出一根細長的香菸,眯着眼睛抽了起來。
郭美美的小包,是手工縫製的,看上去很精緻,也很樸素。這可能是郭美美最差的包包。陸晚沒想到郭美美也會用這樣的包包。
這香菸的味道很好聞,和爹抽的土煙完全不一樣。陸晚嚥下嘴裡的饅頭,咬了下嘴脣,說,“給我來一根……”
“小晚,不要和她說話!”
這時,李大爺從廚房裡出來,手裡端着一碗菜,他擔心陸晚不夠吃。在路上,李大爺已經知道了陸晚的遭遇,答應幫她打聽她爹的下落。
“李大爺!我們是同學,你不要厚此薄彼好不好?”
郭美美笑着把煙掐滅了,站起來搶了李大爺手裡的菜。
李大爺一愣。他知道郭美美是大學生,但沒想到居然是陸晚的同學。這兩個孩的差別太大了。李大爺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回到廚房又端了一碗菜出來,用筷插着兩個饅頭。
他把菜碗給了陸晚,把饅頭給了郭美美,搖了搖頭又回廚房了。我只是一個老大爺啊!
當天晚上,郭美美借給陸晚一套學生裝,把陸晚那套不能體現當代大學生風采的裝束換了下來。陸晚任憑郭美美擺佈,照着鏡看了看,確實是不一樣的,這樣纔像一個學生。
童年時學會的那首歌再次在陸晚的內心響起,我要我要找我爸爸,我要我要找我爸爸……
然後,郭美美把陸晚介紹給了領班,還幫她起了個名字叫琳達。陸晚也是這時才知道,郭美美還有個名字叫伊莎。
在領班的安排下,伊莎帶着新鮮出爐的琳達出了一個平臺,並仔細地教她如何保護自己,應對各種情況。陸晚覺得,唱唱歌,倒倒酒,好像也沒有什麼。雖然是第一次喝酒,她發現自己好像也能喝一點……
兩個鍾過後,兩人各得了一百元的小費,又從領班那裡領了一百元。郭美美把這四百元錢都給了陸晚。陸晚不想要,郭美美變了臉,陸晚只好收下。
“金碧輝煌”娛樂城最忙的日是週五和週六,週日的活兒反而不多。十二點過後,兩人就去睡覺了。睡前郭美美又給陸晚介紹了平臺和高臺的區別。郭美美說的雖然隱晦,但陸晚還是聽懂了。
陸晚也沒問郭美美是高臺還是平臺,她說,“那我就做平臺吧,找到我爹爲止。”
郭美美笑了一下,睡着了。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想當年,姐也是決心只做平臺來着……
次日,陸晚和郭美美一起回了滄海。大三的功課基本學完了,下半年就會進入社會實踐和畢業設計。學校對高年級學生的管理也很寬鬆。
此後,郭美美轉戰“金碧輝煌”別的分部了,陸晚每週末都會到平陽,白天到處打聽老爹的消息,晚上就在“金碧輝煌”出平臺,兩點鐘後睡在地下一層的員工宿舍裡。
“金碧輝煌”的制度是完善的。當有客人做出過分的舉動時,帶着耳麥的少爺就會進來,彬彬有禮地說,“打擾爺了,爺買的是平臺,如果爺需要高臺,小的這就給爺安排。”
所以,琳達雖然遇到了幾次不大不小的麻煩,但終於有驚無險。不過,琳達卻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危險的存在。爲了找到老爹,她也只能是咬牙堅持。
兩個月過去了,陸晚找遍了平陽的大街小巷,但還是沒有老爹的任何消息……
直到半個月前,陸晚出臺後,發現點她的卻是一個叫蔣有南的同班同學,也是他們班的班長。
在班裡,陸晚和所有的同學都很少交往,像個影一樣沒有存在感。但蔣有南作爲班長,還是照顧過她。
有一次陸晚和老爹在小餐館裡吃魚香肉絲,正好蔣有南也來吃飯,過來打了個招呼。老爹熱情地招呼蔣有南一起吃,蔣有南也就坐下了,又點了兩個菜,走時還搶着把帳結了。
蔣有南走後,老爹問這娃叫啥。陸晚回答說,叫蔣有南,是班長。老爹點了點頭說,這娃不錯,不嫌我這老頭。
而那天,蔣有南卻對領班說,“這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帶她走。否則你們會有麻煩。”
領班也是這時才知道,這八個大學生爲什麼指名點琳達的鐘。按照“金碧輝煌”的規定,領班說,“‘金碧輝煌’來去自由,但做主的不是你,而是琳達。”
蔣有南看着陸晚的眼睛說,“陸晚,這兩個月,你每週都會離校,太反常了。我費了很大力氣纔打聽到消息。你放心,同學們會盡一切力量幫你找你爸爸。除我們八個人以外,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裡的情況。”
琳達的眼裡溢滿了淚水,哽咽着說,“我跟你們走!”
就在他們出門時,情況卻發生了變化。一個醉醺醺的警察帶着五六個人進來,看見了琳達,問了問情況,就攔住琳達不讓走。雙方打起來了,蔣有南被那警察打倒在地時,陸晚被拉走了,關進了一間小屋。
後來的情況陸晚就不知道了。
地下室裡有燈光,但不知道時間。每天都有保安送兩次飯進來,但陸晚問話時,送飯的保安卻什麼都不說。從送飯的次數推斷,陸晚知道自己已經被關了兩週了。
這時,陸晚聽到了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現在她的肚還不餓,應該不到送飯的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