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麻子爹媽臉上自始至終都帶着謙卑的笑,這讓我很難受。我不禁聯想起來,倘若我音訊全無,回來的是苟麻子而不是我,我的爹媽是否也如他們一樣,誠惶誠恐?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倘若回來的不是我,我爹媽肯定也像眼前的苟麻子爹媽,大氣也不敢出,雙手緊貼褲縫,微微佝僂着身軀。
我的心裡一酸,眼眶不覺溼潤。
我連忙起身,扶着苟麻子的爹,請他坐。
孟小冬也乖巧地去扶了苟麻子的娘,讓他們夫妻並排坐在一條長凳上。
苟麻子的娘聲音很低,似乎怕驚嚇到人一樣問我:“者兒,我家勝利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街坊都叫我“者兒”,從我穿開襠褲叫到現在。他們叫得自然,我聽得也很舒心。
我說:“嬸,勝利手頭還有點事沒處理完,估計過幾天也該回來了。”
苟麻子的爹就疑惑地問:“怎麼他電話也打不通。”
我心虛地笑着說:“正常。勝利的電話一般都不好打。”
孟小冬問我道:“他們是苟勝利的家人?”
我說:“是。勝利的爹媽。”
苟麻子的爹媽就把眼光都來看孟小冬,我趕緊介紹說:“叔、嬸,這位就是勝利的老闆,孟總。”
苟麻子爹媽像是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不約而同一齊起身,惶恐地望着孟小冬笑。
孟小冬頓時侷促起來,她知道苟麻子這個人,也知道苟麻子是我安排去了成都躲避徐源。但她從來沒把苟麻子當作是自己的員工,她曾經跟我說過,她不喜歡苟麻子。苟麻子的獐眉鼠目讓她看起來很不舒服。好在苟麻子遠在成都,她平常見不着。這段時間苟麻子回來,也是臨時接替薔薇的工作,守着鹽田的物流公司。
苟麻子與徐源的過節孟小冬並不知情,我也從來沒告訴過她。現在她突然被我推出來,告訴苟麻子爹孃,她就是苟麻子的老闆,這讓孟小冬有種被逼上梁山的感覺。
好在孟小冬見慣了各種各樣的意外,她看了一眼苟麻子爹孃說:“苟勝利會回來過年,你們二老放心。”
苟麻子娘聽到這句話,頓時滿心歡喜。由衷地讚歎說:“孟老闆又年輕又漂亮,我家勝利跟着你,是我家燒了高香了。”
孟小冬被她的這頓恭維弄得紅了臉,她輕聲說:“我們是老鄉,出門在外,老鄉都是親人。”
我再次請他們坐了,我娘去拿了一副碗筷,要留他們一起吃飯。
苟麻子爹媽卻打死也不肯,說自己見到額勝利的老闆了,也知道了勝利的情況了。哪裡還敢與勝利老闆坐一起吃飯的?他們連聲道謝後退了出去,走到門邊對我說:“者兒,麻煩你告訴勝利,我們在家等他回來過年呢。”
我送他們出門,我娘也跟着出來。
送走他們後,我娘一把將我拉到一邊,狐疑地問我:“者兒,你不是和這個姓孟的姑娘開了家推拿店麼?”
我楞了一下,趕緊點頭說:“是呀。”
“勝利在你們店裡做事?”我娘冷笑着問:“他也懂推拿?”
我心裡猛跳了幾下,剛纔口快了,說苟麻子是孟小冬的員工,這就是說,苟麻子也是我的員工了?
所謂急中生智,在這一時刻被我發揮得淋漓盡致。我笑嘻嘻地
對娘說:“娘啊,你以爲孟總就只是開個推拿店嗎?人家可是大老闆啊。”
我娘沉靜地說:“她跟你什麼關係?”
我平靜地說:“合夥人的關係啊。”
我娘就不作聲了,深深地看我一眼。走了兩步站住腳說:“者兒,這個孟姑娘,你要與人家保持距離。”
我莫名其妙地問:“娘,你是什麼意思?”
我娘嘆口氣說:“崽大不由娘。可是我還是要囉嗦兩句。總之一句話,你還小。懂嗎?你還小。”
我不知道我娘說這些話的意思,剛想問,孟小冬從屋裡出來,抱歉地說:“阿姨,我有事要先走了。”
我低聲說:“也好,我送送你。”
孟小冬卻微笑着說:“你和我一起去,有事要你幫忙。”
我擺着手說:“不去,我家裡還有事。”
孟小冬就去看我娘,顯得很可憐的樣子。
我娘猶豫了一下說:“你送送小孟也好,家裡沒你乾的事,記得早點回來。”
我娘這是把我推給了孟小冬。因此孟小冬無比得意地催我道:“還不走,阿姨都答應了。你在家能幫什麼忙啊。”
我只好隨她出來。孟小冬將手裡的車鑰匙遞給我說:“你開車吧。”
我看到車邊還圍着不少靠稀奇的人,我的街坊鄰居看到我們出來,又開始熱情地打招呼了。
其實在我們這個小縣城,出去打工的人多如牛毛,能開回這樣豪車的人卻是鳳毛麟角。像我這樣出去才半年多,就有開豪車的漂亮女人找上門來,這讓他們不由不浮想聯翩。
社會發展到今天,要是年輕女孩兒出去,回來光鮮無比,人們一定是會想到某種事兒上去。想我這樣年輕的男孩子出去,短短的時間就光鮮的回來,他們照例會往某種方面去想。只是孟小冬的漂亮和氣質,不像是傳說中的醜陋富婆,因此他們的聯想要打個折扣,好奇心愈發強烈。
我啓動汽車,如魚兒在水面滑行一樣,小車在街道上一閃而過。
我不想與街坊說太多,我也犯不着與他們囉嗦。我知道他們的恭維都是掛在嘴邊的,揹着我不知會編排出多少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來。
從我家去市區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程。現在的高速路多,出門就能上高速。
車一上高速,孟小冬就將身子貼過來。
我大聲喊:“幹嘛呀?我在開車。”
“你開你的車,我又不打擾你。”孟小冬得意地笑,將手伸進我胸口的衣服裡,笑眯眯地說:“好暖和啊!”
我想扯出她的手來,孟小冬瞪着我說:“你再拉,我咬你。”
我就嘿嘿地笑,掃一眼她還穿着我娘給她的大紅毛衣,頓時樂了。
我娘這件大紅毛衣看起來還是新的,我過去從沒見她穿過。像我娘這般年紀的人,這樣的顏色她們肯定不會穿。毛衣雖然新,樣式卻顯得很土。
我說:“孟小冬,你看看你,多像農村的大嫂。”
她看了看自己,得意地笑,說:“是你媽給的,就算是農村大嫂,也是你們家的農村大嫂。”
我說:“我家不要大嫂。”
“不要也得要。”她突然掐住我胸口,用了一點力,我頓時像被電流穿過身體一樣,差點要軟癱下去。
我的舉動讓她吃吃笑起來。她鬆開了手,輕輕撫摸着我,柔聲說:“王者,我要是成了你們家的大嫂,你會對我好不?”
我頓時語塞。孟小冬的言外之意,傻瓜都能聽明白。她要登堂入室我們家!
“好不好嘛?”她嬌聲催着我問。
“你說呢?”我淡淡一笑說:“誰家有你這樣的大嫂都是福氣,我家也一樣。”
她滿意地笑了,突然直起身子,在我臉上親了一口說:“王者,我們不住家裡,我不習慣,你陪我去開個房吧。”
孟小冬不住家裡一定不是不習慣。雖然她很多年沒回來,但家不管離開多久,永遠都有其他東西不能代替的的溫馨。即便家徒四壁,只要是自己的家,比起豪華的五星級賓館,也能給人更多的安寧和舒適。
我直愣愣地說:“孟小冬,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陪你家人住,住什麼賓館啊?”
“你要我回家住也行,你陪我回家。”她歪着頭笑,問我:“敢不敢?”
“不是不敢,我要回我家住。”我拒絕她說:“再說,我去你家住,什麼身份啊?”
“你想要什麼身份?”她吃吃地笑着問我。
“我什麼身份也不要,因爲我要回家陪我爹孃。”
“可是我想你,一步也不想離開你。”孟小冬蹙着眉頭說:“王者,你掏空了我的心了。”
我暗暗吃驚,如果孟小冬真如她說的那樣,癡戀在我身上,我就好比被戴上了一套沉重的枷鎖,從此暢快不得。
不是我不喜歡她,孟小冬這個帶我從男孩變成男人的女人,她已經如一座豐碑一樣屹立在我心裡了。沒人能取代她的位置,沒人會讓我從此一輩子不忘。
她像一座大山,幽遠深邃。又像一片雲,飄渺虛無。更像一條清溪,終年不息。她給我神秘,給我愉悅,給我驚喜,給我癡迷。
與其說她癡迷我,不如說我更癡迷她。
我在心裡將她與我認識的女性都做了一個比較,我發現,再沒有一個女人能讓我刻骨銘心,除了她!
可是我和她都明白,隔在我們之間的年齡就像一道鴻溝,我們都將無法逾越。
我想起我娘對她的疑惑,心裡不禁有些慌亂。
女人的感覺都很敏銳。我娘或許發現了一絲蛛絲馬跡。她直言不諱的告訴我,讓我遠離孟小冬,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我苦笑着說:“孟小冬,你說這樣的話,我有犯罪的感覺。”
“要犯罪也是我犯罪,你犯什麼罪?”孟小冬將一隻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喃喃說道:“王者,我們這是孽緣吧?”
“屁!”我罵出一句粗話說:“孟小冬,你也別想太多,車到山前必有路啊。”
我現在必須要安慰她,但我心裡有個聲音在一直喊:“堅持住!堅持住。”
“反正我這輩子不會再嫁人了。”她突然說道:“我回深圳後,一定給你一個驚喜。”
我沉默不語,孟小冬說這些話,自然是克服了許多的心裡障礙才說出來的。她是一個多麼矜持的女人啊!她在我心目中曾經就是女神的形象,我甚至想過,我這輩子都要維護她的矜持。
可是現在她的矜持在我面前蕩然無存,她已經像一個純粹的小女人,把自己毫無保留地裸露在我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