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孟小冬所料,甜姨在拿到孟小冬的委託書後,樑大地去經偵支隊銷了案。
我不明白甜姨與樑大地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樑大地能如此乖順地聽從甜姨的擺佈,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有甜頭。
樑大地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他雖然出生在香港,卻有着強烈的小農意識。孟小冬與他有着夫妻的情分,他尚能爲了利益而不顧一切,至於甜姨,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人,他會甘心情願爲她利用。
可是表面看,實在看不出甜姨究竟給了他什麼甜頭。我想,甜姨絕對不會承諾拿股份與樑大地交易,畢竟要說做小人,甜姨根本不是樑大地的對手。
我的這個疑問在徐小婷叫我去醫院纔開始明白過來。
徐小婷身體基本康復了,但精神一直處在驚恐之中。她整天很少說話,看到人不是躲閃着目光,就是閉嘴一句話不說。
醫院來了許多義工,男男女女,其中就有不少的心理學醫生。但不管如何疏導,她似乎是完全沉浸進去了,不可自拔一樣的充耳不聞。
我與孟小冬一起去醫院看她,她電話說有重要的事要給我說。
我們去的時候正值中午休息,好不容易纔讓護士鬆口,允許我們進去說話。可是徐小婷一眼看到我身後的孟小冬,本來驚喜的眼光剎時暗淡了許多。
孟小冬是第一次來,徐小婷從廢墟救出來後,我第一時間告訴了她,本來以爲孟小冬會來看望,沒想到她半步也沒來過。這點讓我多少有些想不通。不管怎麼說,徐小婷是她的員工,而且還是關係很好的如姐妹一樣的關係。
孟小冬顯然看出來徐小婷的不悅,她滿面微笑地過去,坐在牀邊摟住了徐小婷的肩膀,低聲說:“小婷,對不起,我來晚了。”
徐小婷面無表情地說:“沒關係,你忙。”
孟小冬欲言又止,擡起頭來看我。
我當然要給她解圍,於是說:“徐小婷,孟總這段時間爲了你們的安危,可是操碎了心的啊。”
徐小婷鼻子裡哼了一聲,輕聲道:“我知道,謝謝。”
我覺得自己的話確實是假,臉上不禁也有些發燒。但面對孟小冬在現場,我不能讓她太尷尬。我說:“真的,徐小婷,孟總擔心的不僅僅是你,還有工廠那麼多員工啊。”
“不用擔心的,他們都沒事?”徐小婷說:“是真沒事。”
“沒事?”我狐疑地問。到現在爲止,還沒有李小妮這幫人的消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救援指揮部在統計失蹤人數的時候,廠裡報了一百二十人,可是一百多個人,堆在一起也是座小山了,但挖開的現場裡,並沒看到半個人影。
廠裡一百多號人突然不見蹤影,這事來得很玄妙。我幾次想找機會去問徐小婷,皆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未能成行。
“他們都回家了。”徐小婷淡淡地說:“出事故的前一天,他們都回家了。”
“回家了?”我大吃一驚,這麼大的事,徐小婷居然敢私自做主?要知道在未出事之前,工廠每天都要趕工到深夜。
“是回家了。”徐小婷說:“我跟他們說過,廠子要移交給樑老闆,我們都可以隨廠移交。但他們沒一個人同意,
都要回家。”
“是李小妮的主意吧?”我問,心裡不免驚喜。徐小婷的話裡透露出來一個信息,代工廠在這次事故里,沒有人員傷亡。
驚喜之餘,多少有些失落。當初算計起來的人員賠償,到此可以告一段落。
事情果真如我想的那樣,徐小婷在得知孟小冬要將工廠移交給樑大地後,感覺自己被出賣了一樣,不但憤怒,而且絕望。
李小妮就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她堅決不同意隨廠移交到樑大地的手裡去。她是第一個提出來辭職要走的人,她寧願在街上流浪,也不願意去樑大地的廠裡做。
李小妮的提議得到了老鄉們的支持。代工廠的工人大多是來自一個地方的人,李小妮在他們中間算是說得起話的人。
李小妮要走,其他人自然跟着要走。
徐小婷攔不住,想着反正工廠移交了,自己也不會再做下去,因此也沒太多反對。剛好富士康來了一筆代工費,她狠了狠心,做主把工錢結了,放了李小妮她們離開。
李小妮離開的第二天,事故發生了。
徐小婷說到這裡的時候,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她心有餘悸地說:“如果不是小妮,這次不知要死多少人。”
我沉默一會說:“李小妮立了大功,救了好多人的命啊!”
徐小婷說:“這些不說了,現在孟總在,我要說,該我的責任,我一個人承擔。”
“你有什麼責任?”孟小冬疑惑地問。
“我沒經過你的同意,私自挪用了廠裡的錢給她們發了工資。”
“你想我會追究嗎?”
“你不追究嗎?”
孟小冬堅決地搖頭說:“小婷,你把我想壞了。我孟小冬會是那樣沒有人性的人嗎?我跟你說,我不但不追究,我還要感謝你。”
“感謝我?”徐小婷苦笑一下說:“我拆了你的臺,你還感謝我?”
“你不是拆我的臺,你是在救命。沒有你的決定,今天我還能安寧的與你說話嗎?”孟小冬拍着胸口說:“小婷,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啊!”
孟小冬所言不虛,倘若這次代工廠的人沒走出來,都遇難了,作爲當事人的她,單就家屬糾纏這一塊,就能要了她半條命。
孟小冬親熱地摟着徐小婷,替她掖好被子,起身去拿水果,她要親自給徐小婷削一個蘋果。
我坐在一邊想,這個死李小妮,出這麼大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她怎麼連半個電話也不打來報平安呢?
我的疑惑被徐小婷看出來了,她輕輕嘆息說:“小妮她們回老家了。小妮老家那地方,連公路都沒有,很多地方還沒通電,她們不知道外面世界發生的事,很正常。”
“那麼苦的地方也有?”我驚異地問。
徐小婷苦笑道:“王者,你是不知道啊,深圳與小妮老家比,就是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
孟小冬削好了蘋果,遞給徐小婷說:“有機會,我會去一趟看她。”
徐小婷笑笑說:“孟總,我怕你一天也待不住。”
“你能呆,我就能呆。”孟小冬信心滿滿地說:“你別小看我,我不是溫室裡的幼苗,我能吃苦的。”
“不
是說你不能吃苦,只是小妮老家那地方,確實苦得離譜。”
“那麼苦,她還要回去?”孟小冬不解地問:“她們回去有地方賺錢?”
徐小婷搖了搖頭說:“沒有。”
“哪爲什麼還要回去?”
“因爲小妮說,人活着,就是一口氣。她不能因爲錢而失去人格。”
“這話太重了。”孟小冬沉吟一會說:“要不,我們去小妮老家辦個廠吧?”
徐小婷眼裡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暗淡下去,她低聲說:“不行的,他們那地方的人,大都沒讀書,雖然代工是手頭上的活,但沒讀過一點書的人,還是做不好。”
“哪我就去辦個學校。”孟小冬興高采烈地說:“辦個學校讓他們都有書讀。”
正聊着,護士進來,催我們離開。說探視的時間已經過了很久,病人需要休息。
我們就起身,剛走兩步,被徐小婷叫住我。
她讓孟小冬先出去,她有話要給我說。
孟小冬遲疑了一下,還是隨着護士出去。
我回轉身走到她身邊,還沒開口,就看到徐小婷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心裡一緊,趕緊說:“別哭,你哭什麼呀?”
“我就想哭。”
“你一哭,我也想哭。”
“哪你哭給我看。”
我使勁抽着鼻子,擠眉弄眼地說:“我在心裡哭。”
徐小婷便招招手讓我過去,一把拉住我的手,貼在她臉上說:“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心裡一動,說:“徐小婷,你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
她笑笑,放開我的手,盯着我說:“王者,你知道我找你有什麼事嗎?”
我搖搖頭。
“天大的事。”
“比滑坡的事還大?”
“大。”
“什麼事呢?”
“你猜。”
“我能猜出來嗎?”我笑着說:“徐小婷,別賣關子了,什麼事,你說。”
“你先告訴我,你跟孟總是什麼關係?”
“沒關係,我只是她的助理。”
“騙我!”她不屑地白我一眼,輕聲嘆息道:“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想得到的,都能得到。”
我怕她再說出一些難聽的話來,當即沉着臉說:“徐小婷,我們不說這些廢話了,沒意思的。你就告訴我,找我究竟是什麼事?”
“我有件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
“非常寶貴的東西。”
我遲疑地問:“非常寶貴的東西?你自己怎麼不留下?”
“對我沒用,但對你,很有用。”
我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玩什麼花樣。
“你還記得美心嫂子吧?”
“當然。”
“她住在工廠的房子我打掃過了。”
我心裡一沉,明白了徐小婷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給我吧!”我伸出手說。
“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