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說話?
從上空飄蕩起的這一聲‘阿彌陀佛’,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精神爲之一震。
這亦真亦幻的呼喊,讓那幾個清風衛的高手,甚至產生了一陣精神恍惚,冥冥之中,好似聽到了西方極樂世界的召喚。
即使他們不修佛法,不是一心向佛之人,可此時此刻都產生了這樣的感覺,所有人擡頭朝上空看去。
只見原本是深沉黑暗的夜幕之下,染上了一層厚實的金光,那金光之中坐了一尊金光燦爛的大佛,正拈花一笑的將他們看着。
“這是......?”所有人都被嚇到了,嘴裡呢喃着低語着,唯有那位黑衣人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遠在幾條街之外的大公子,騎在他那高頭大馬上,聽見那處傳來的激烈聲響,便一直擡頭密切關注着那個方向。
不過與處在當場的那些清風衛高手不同,大公子並沒有看見什麼金光一片,更別說金色的大佛了。
但那一聲悠遠的‘阿彌陀佛’他是聽到了的,心下不免多出了一絲絲擔憂。
畢竟那黑衣人先前的本事他是清楚的,在初次的包圍圈中,打敗幾個高手,成功帶着老二逃出生天。
後又在自己的宅院之中,力戰小妹而不懼,雖有受傷,最終也是全身而退。
經過了連番的逃遁,這麼久了,身心俱疲,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想不到現在有整出這樣的幺蛾子。
至於使的是什麼手段,那之後就不見了小妹的人影,大公子也沒機會詢問,不過現在聽來,多半得是會些佛門的手段了。
莫不然是半路出家的和尚?看那光頭黑衣人凶神惡煞的面容,倒是有幾分像。
大概是色厲內荏吧,裝裝樣子,想要嚇唬別人的面子貨,沒什麼實際能力,大公子心裡這樣揣測着,已經給那聲佛號給定了性。
不過向來是舉無錯漏的大公子,這個時候卻是錯了,錯的不僅是人,也小看了這聲佛號下所包含的內容。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他不在當場,那佛號也沒有針對他,也並不是他這樣的武學修爲能夠理解的。
不過相去不遠的那個庭院中,有人能夠理解。
劉元與裴蛟兩人,本來正看着從狗洞裡鑽出來的二公子,一臉微笑,笑的二公子夏季明心裡不停的發毛,但面上還是鎮定的。
畢竟現在的他不能自亂陣腳,他還是一張易容過後的大叔面孔,他要有這個自信,對方只是隨便說說唬他的。
類似的招數,當年的他也沒少用。
那一聲高喝的佛號,同樣的他也聽到了,比起他大哥來說,他更能清楚明白這一聲佛號中意味着什麼。
假如不是出了現在這個意外的話,有這麼一聲佛號來橫插一腳,他逃出城去將會更加輕鬆。
只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是晚了,也沒有心情去深思那遠方的事情。
垂着頭,眼珠子急轉,正想着該如何應付眼下的局面。
同樣的聲音,落在不同人的耳朵裡,自然有不同的感受。
在聽到那聲佛號的一瞬間,劉元的腦海裡便直接出現了,那個光頭老和尚的身影。
不出所料的,先前他一點沒有看錯,那個一晃而過的人影,必然是那個老和尚。
而當時想不清楚對方的目的是什麼,現在的劉元倒是可以推測一二了。
與裴蛟對視一眼,後者先前和劉元交流過,此時自然也產生了與他同樣的想法。
“是那個老和尚?”裴蛟開口問道,竟然就像是暫時忘記了狗洞中的二公子一般。
“啊,應該是的,就這個實力來看,不可小覷啊,可不像是什麼山野荒廟的和尚,而是那兩個高門大派中的潛修。”劉元思索着迴應道。
“那就是爲了那個黑衣人來的?”裴蛟疑惑着問道,“
那黑衣人究竟是何身份?”
“誰知道呢。”劉元狀若隨意的說着,又道:“咱們還是先把二公子的事情處理了吧。”說完繼續低着頭,將二公子的看着。
發現對方既然已經悄悄的,往狗洞外爬去。
以爲他二人被那聲佛號所吸引,從而分散了注意力,他好趁機開溜。
不過還沒等他徹底跑出去,卻是已經被發現了,只不過是一點小把戲罷了,他知道自己瞞不過,但誰的心裡又不帶着一點點僥倖呢。
“堂堂西嶺夏家的二公子,竟然淪落到鑽狗洞的境地,這如何使得。”
說話間劉元已經彎腰伸手,扶住了二公子的肩膀,將其從狗洞里拉了出來。
後者起身之後,也不看劉元兩人,但整個身子都佝僂着,雙手抱在身前,雙腿併攏開始哆嗦起來。
垂下去的面孔,讓兩人看不見,眼神閃爍着一些狡猾的光芒。
微微開口,聲音顫抖的說道:“還請二位大俠饒命吶,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先前多有得罪兩位大俠,是小的之過,還請兩人高擡貴手,放小的一馬。”
“兩位大俠大人有大量,還請不要挾私報復啊。”說到後來,眼前這位大叔的聲音都明顯帶着哭腔了,伸出右手在眼皮低下抹着眼淚。
看上去當真是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換了旁人來看,一準得以爲劉元是那欺壓良善的壞人,仗勢欺人的衙內。
然而在心裡已經十分的篤定以爲下,劉元兩人是斷不會被對方的演技所欺騙的。
不過就這位二公子的演技來說,劉元還是打從心底裡佩服的,比起自己來也是不遑多讓啊。
“怎麼,現在二公子你不叫喚了?不叫人來幫你了?”劉元促狹的看着二公子,又說道:“像遇到我們這樣的歹人,你應該大聲的嚷嚷起來啊。”
此時此刻的二公子當然不敢叫了,先前是吃準這兩人識不破自己的身份,現在對方既然產生了懷疑,再把老大招來不是自討苦吃嗎。
緊跟着劉元還要再說些什麼,沒曾想眼前這位二公子,直接哭天搶地的就跪了下來。
雙手合十在胸前,做討饒狀,道:“我有罪我錯了,先前是小的有眼無珠,就放我走了吧。”
擡起頭來,面露出一張淚眼模糊的大叔面孔。
說實在的,即使劉元不知道二公子長什麼樣,也實在是無法將這張臉與夏家二公子,那位一身綾羅綢緞,養尊處優的二公子聯繫在一起。
但像不像的,已經不重要了。而對方竟然能直接跪下,也稱的上一句能屈能伸了,也是劉元沒想到的。
劉元笑眯了眼看着這位問道:“這大晚上的,我若真是認錯了人,那您能解釋下,爲何從狗洞裡出來嗎。”
說完劉元還回頭看了看身後,又道:“怎麼,從這地方是好逃跑嗎?”
“哎呀呀,大俠您這可是冤枉在下了,這屋子本就是我的,只是忘記帶鑰匙了,迫不得已才從宅院下的狗洞裡鑽進來。”大叔開口連着解釋道。
“那附近聽聲就怪嚇人的,住着也不安全,這不沒得辦法,才冒險跑到這處屋子來嘛。”藉口自然是提前就想好了的,此時說來也算是天衣無縫。
跟着又加了一句:“我鑽自己家屋子的狗洞,難看是難看了一點兒,可不犯法吧。”眼神淚光隱隱,可憐巴巴的看着劉元。
“那自然是不犯法的,一點錯也沒有。”劉元依舊不急不緩的,搖了搖頭又問道:“你既然能在這兒附近,擁有幾處宅院,相比是有點身家的,怎的穿着如此寒酸?”
“大俠您這高來高去的,可不知道咱們小老百姓的辛苦,常言道財不露白,哪裡敢那麼招搖,而且小的我一向也是節儉慣了的人。”
說着說着,大叔又哭了起來,彷彿是想到了什麼心酸事一般。
“你真不是那夏家的二公子?”劉元再次問道。
“哎喲我的老天爺嘞,小的小老百姓一個,哪兒知道這公子那公子的,你瞅瞅我這樣,怎麼着也不像啊大俠。”說着大叔還站起身來,展開雙臂抖了兩下。
“從始至終,小的就在聽您說什麼公子,小的一點也沒聽明白,哪兒有那福分,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公子。”
還別說,就二公子現在的妝容,還真挺像個遇到很多事的滄桑男子。
所有問題都回答完了之後,他自覺得自己沒有一點問題,於是擡頭害怕的看着劉元道:“大俠若是沒有疑惑了,可放小的離開了嗎?”
只可惜,一切都是他自以爲罷了,他眼神一直盯着這個男人,並沒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裴蛟那臉上強忍笑意的模樣。
劉元臉上的表情一收,冷冷的搖了搖頭道:“不行。”
話音剛落,也不等對方再多加辯解,只見裴蛟手裡拿了一個小瓶子,走上前一步。
在二公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劈頭蓋臉的就潑了上去,跟着手指迅速的在對方臉頰上連拍兩下。
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原先還略顯飽滿的臉頰,迅速的凹了下去,花裡胡哨的東西在臉上抹的到處都是。
原先的滄桑大叔,一轉眼就變成了清秀的少爺樣子,當然,臉上的痕跡讓他顯得還是有些狼狽。
“在你祖宗面前,玩這些小把戲,有什麼用?”裴蛟臉上的笑容終於忍不住了,笑的像個惡魔一般,一邊笑還一邊朝二公子晃了晃手裡的小瓶子。
沒有一點錯,二公子所有的回答都很好,假如兩人真的只是懷疑的話,便已經被二公子騙過去了。
可就是在懷疑的基礎上,裴蛟先前與其幾個照面的功夫,便識破了對方是易了容的。
易容加上又有上面那麼多的疑點,便不是懷疑了,直接認定了,此人就是他們找了許久的夏家老二。
早在之前那短街的時候,裴蛟便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劉元,兩人並沒有當場就發作,畢竟那位大公子還在。
二人的目的是幫一把夏玲玲,可不是爲他人做嫁衣,等到大公子離開之後,兩人迅速的追上了提前逃走的那大叔,並且有了後面這一幕幕的事情。
至於之所以前面還要問那許多的問題,看着對方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辦法,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一瓢冷水澆下去。
前功盡棄,心涼如水,才發現自己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豈不是很舒服?劉元不無惡意的想着。
羞辱,恥辱,羞惱的情緒,一瞬間從心底產生更是直衝腦門,二公子想到自己先前的模樣,一時間臉脹的猶如豬肝一般。
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二公子也只有強行壓下自己的情緒,一個轉身就朝牆頂上翻過去。
他還沒有放棄求生的希望,即使是已經十分的渺茫了。
畢竟這兩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同時夏季明也搞不清楚這兩人到底是代表的哪一方勢力,但不管是哪方勢力,總歸對他不是好事。
至於對他先前的羞辱,等他逃出生天之後,遲早是要還回來的。
然而,還沒跑出這個街道,等到二公子落地的時候,已經前後都被堵住了。
劉元與裴蛟一前一後的將其夾在中間,微微歪頭看着他道:“跑,還跑?”
結局,似乎已經註定了。
......
“是幻覺!”幾個清風衛的高手,雖然實力相互之間都到差不差的,但個別的精神或者修爲上,總要高一點的,就有人迅速反應過來。
說話那人當即一揮手,用內力震散了不知何處的敵人佈下的氣場。
等到身邊幾個人都回過神來的時候,再往頭頂方向看去,原來不過是一頂斗笠罷了。
可剛放下去的心,一瞬間又提了上來。對方既然只是一頂斗笠,就有如此水平,其本人又該是如何了得?
當衆人剛剛想到這兒的時候,再去看那黑衣光頭,卻發現後者的神情比起他們來說,竟還要凝重幾分。
難不成,這不明的敵人,不是與這黑衣人一夥的?
想到這兒,先前開口的那位又說話了,高聲喊了起來:“不知是哪裡來的朋友,請給我西嶺夏家一個薄面,就此離去吧。”
聲音迴盪着,幾人的眼神也在附近逡巡,想要找到那人的聲音。
可望了半天,再回過頭來時,才悚然一驚的發現,一個一身布衣的老和尚站在中間,頭頂正戴着那飄落下來的斗笠。
微微垂首說道:“也給老衲一個薄面,這人我要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