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依然很沉默,無論寒霜說什麼話逗她問她,關於戰爭的事情,她一句話也不想多說。畢竟,靠戰爭發財的人是有,但是,在戰爭以後出現各種各樣心理問題的人更是大有人在。異乎常規的殺戮與死亡,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了的。
晚上的時候,寒霜發現琴不在帳篷裡,便一路尋了過來。在村外的一個山包上,她發現了仰躺在地的白色身影,便緩緩走了過去。
琴正躺在地上看天,漫天的星光在她的眼眸中閃爍,看上去澄淨又安閒。不過,她不斷眨巴的眼睫還是出賣了她的心思:寒霜知道,她心裡並不平靜。
“在想些什麼呢?”寒霜笑着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琴一轉頭,見是寒霜,又擡頭看天:“我在想,人死後是不是真的會變成星星,永遠留在這世上。”
微風吹過,她們的衣角緩緩飄起,原本有些亂的呼吸也漸漸緩和下來。
“是戰場上的事麼?”許久,寒霜緩緩問道。
“是啊,”琴緩緩的答,“原本我以爲,生與死就是人與人之間最遠的距離,看來是我太幼稚了!”
那麼多的同伴,前一刻還鮮活着,可是下一刻卻直挺挺的躺在你的面前。那麼多的人,原本並沒有什麼仇怨,卻要刀刃相向。那麼多的人,原本連一隻小羊都捨不得殺死,卻在戰場上浴血拼搏。斬殺無數……那一刻,生與死,敵與友,善與惡都是絕對的。是敵人,就要殺。不殺,死地就是自己。一切就是這麼簡單。
看到了太多的生死,琴已經變得麻木。她幫無數的人合上眼簾,甚至連屍體都要迅速丟棄、儘早掩埋。以免發生病變,傳染。死後留下的,無非就是一鉢黃土,連墓碑都是奢侈物。
甚至是有一次,她因爲救人耽誤了撤退,敵人攻了過來。身上帶有寶劍良弓的她卻不忍向毫無仇怨的對方揮刀,差點就死在了那裡。
最後。她把闖進來地二十餘個敵人地腳都砍了下來。
鮮紅地血濺了她一臉一身。她潔白地衣服上綻開了大朵大朵妖冶地紅花。慘叫聲縈繞在耳邊。一個又一個猙獰地面孔因爲疼痛而扭曲。而一個倒在地上抽搐地敵人還是掙扎着舉起鋼刀。想要刺穿琴地心臟。
又是一劍。依然沒有奪去他地性命。卻斬斷了他握着鋼刀地右手。沒有了見到鮮血後地害怕。相反。琴有種“大難不死”地釋然。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大夫與屠夫真地只有一線之隔。
個人地力量在時代地洪流撞擊中。是軟弱無力地。即使是抗爭。即使是衝撞。你能保全地。最多不過是自己身邊地那幾個人而已。想要依靠自己地力量來扭轉命運地齒輪。在亂世。無異於天方夜譚。
出征兩個月後。死守了半個月。終於因爲彈盡糧絕地龜茲城被布日古德地軍隊攻破了。蘇赫巴魯西逃。不久便被桃花石汗殺死。將首級親手奉送給布日古德。四分五裂地金帳汗國終於統一。布日古德成爲整片草原唯一地汗。
然而。面對這個死守半個月之久。讓無數將士死在攻城之戰裡地龜茲城。憤怒地布日古德選擇了屠城。三萬人就這麼被軍人拖下去屠戮。有老人。有婦女。還有嗷嗷待哺地嬰兒。而琴默默在旁邊看着。儘管知道有些人就在她地身邊死去。她卻什麼也做不了。阻止不了。
同樣沉默地還有站在城樓上觀望的布日古德。七年前。他親眼看着遠方城樓上的宇文護眼睛都不眨的殘殺了他的十萬同胞,憤怒的他指天發誓一定要報仇。就算是踩着同伴的屍體,就算是自己變成惡魔也無所謂。
所以,現在看着那麼多人因爲自己地命令而死去,是報復地快感,還是莫名的悲傷?聽說那個“地獄紅蓮”已經死了呢……真可惜,還想和他比試一下地……
因爲,我和他都是一類人。了半天,能讓琴這麼不舒心的,估計也就是這個理由了。
“我沒有親手殺人……不過,也差不了多少了,”琴聲音低沉地道,“我砍了那人的手腳,不就和殺了他沒什麼區別麼?”
寒霜默然。過去的琴是會對一個不是因爲自己過錯而死去的少女痛哭的人,而現在,她似乎已經成爲飽經滄桑的老者,看過了太多的生死,對一切都看淡了。
看來,這三個月的戰爭,對她的改變真的很大。
“原來那樣平靜的過日子多好,整天只是爲了柴米油鹽而奔波,那纔是人生啊,”琴嘆道,“不過,這種日子,恐怕真的到頭了。”
“怎麼回事?”寒霜很驚訝。
“你還不知道吧,”琴道,“這次蘇赫巴魯的作戰,是受到宇文朗幫助的。”
“宇……宇文朗……”寒霜驚訝異常,“這,這怎麼會?”
“他是不想看到草原統一的,因爲只有草原分崩離析,纔不用擔心他們會南下劫掠,”琴平靜的道,“歷代的中原王朝都是這麼打算的。草原的騎兵,無往而不利。只要他們擰成一股繩,晟國就會有大麻煩。只有讓草原分崩離析,各自作戰,纔會極大的消除他們的侵略性。因爲牧民都是逐水草而居,身強力壯,根本沒有固定的居所。這樣的流動性,在和平時刻,叫做遷徙;而幾萬人一起南下,就是侵略我想,宇文朗就是不想看到這個狀況,纔去援助蘇赫巴魯。不過可惜,棋差一着。”
“就算是這樣,也不一定……”寒霜還是很疑惑。
“那個布日古德,絕對不是個消停的主。他可是在病牀上躺了五年的人,可是竟然能算到晟國的事。不僅是襲擊我,甚至是……”說到這裡,琴一皺眉,“襲擊宇文瀟和阿爾思楞!”
“啊?”寒霜疑惑道,“四皇子?!這是爲什麼?”
“我這次聽人說,阿爾思楞並不是被蘇赫巴魯的騎兵殺死的。而他的死因……”琴說到這裡,眼睛微眯,“是漫天的銀針和一支奪命鏢!”
“銀針……奪命鏢……”寒霜瞪大眼睛。這兩樣東西,可以說是在晟國留下的最後的陰霾。但是,卻……
“啊,沒錯,就是銀針和奪命鏢。就是聽到阿爾思楞的死因,我才做出了這個假設。四年前,就是他在幕後,策劃了一切!先是在宮內襲擊宇文瀟,然後嫁禍給我,讓宇文朗在盛怒之下將我處死或是貶爲庶人,然後,再給我最後一擊!現在,晟國和國視同水火;而在這次四王之亂之中,本來是最弱的布日古德,只浪費了猛鷹部這一個小小部盟,卻坐收漁人之利!我甚至懷疑,就連萬驥部的慘案,他也知道,只是一直隱忍不發,就是爲了等待時機!”
“這……”寒霜有些驚訝,“但是穆言呢?他又是怎麼回事?”
“對,穆言他死了,”琴沉聲道,“過去的我原以爲一切都是他乾的,可是自打知道了紅雪是隱鷹營的人,我就改變了主意。這個穆言……會不會是布日古德的隨從或是手下?一直隱藏在伊頓帳下,做的一切都似乎是幫助伊頓,可是事實上卻是爲了布日古德招兵買馬,充當他的急先鋒。而利用完了,抹煞掉最好,所以他死了。”
“……”寒霜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許是太震驚而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只是看着琴忽然站了起來,揹負着手而立。
“以江山爲局、天下博弈,人人都是棋子。這一招下得漂亮!下一步,他該是會舉正義之師,南下晟國,席捲天下吧!只是不知,宇文朗他是否擋得住?”
“我聽說,雲天揚現在鎮守衝雲關。以他的本事,估計能擋下來吧。”寒霜在一旁提醒道。
“他?不是我針對他,雲天揚未必擋得住!”琴冷笑,“這裡和天門關不一樣,布日古德也不是凌家!雲天揚就算身經百戰,也並不一定能攔下草原鐵騎。”
沉默。本來琴和寒霜都無所謂國家的歸屬感,她們是無根的浮萍,哪裡的給她們的感覺像家,哪裡就是她們的家。
“還是希望,不要打仗吧……”琴嘆了口氣,“當然,只是希望而已。”
琴的料想沒有錯。當布日古德班師回盟的半個月之後,宇文朗的詔書也就到了。
在詔書當中,宇文朗承認了布日古德的狼主之位,並頒發狼主金印。其實承不承認這已經是事實,宇文朗這麼做,無非就是想讓布日古德叛逆的心安定一下。當然,布日古德也宣誓效忠,並按照慣例,送上了寶馬良駒和一些土物。
P:很負責的說……大家猜的男主都不對……明天他正式登場。本書也儘量在本月完結,進度會變快很多,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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