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玲派下來的人,蘇無恙之前沒有見過。事實上,秦方白身邊的人,除了徐玲,蘇無恙沒幾個認識。
“夫人,秦先生正在會客,您請隨我到vip室稍候。”來人一身套裝,臉上掛着得體的笑。
蘇無恙跟着她去到vip室,有人接待了她。她翻看着雜誌,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慢,正要去秦方白辦公室,就聽vip室的客服人員也在輕聲講電話:“真的呢,我剛仔細看了看,真的很像。”
蘇無恙微皺眉頭,就算她再怎麼不敏感,也知道她們電話裡談論的人或許和她有關。見過秦母之後,她情緒不是太好,徑直走到吧檯前,輕輕敲了敲桌面:“小姐,你的主管沒有和你說過,不能隨便談論客人嗎?”
對方立即收了電話,端出職業化的笑容:“對不起,我們並沒有談論您。”
“是嗎?”蘇無恙並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你說說看,誰和誰像?”
小姑妨被蘇無恙的氣場嚇到,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聽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這位想必就是無恙了。”
蘇無恙記性算不得太好,但也不會太差,這道不久前才聽過的聲音,她不會忘記。和秦方白共度良宵的女人出現在凌安,她不可能不多想。
緩緩轉過身去,一位身穿白色皮草的女人坐在輪椅上,朝她微笑着靠近。
蘇無恙微微一愣,這張臉……
“我姓許,你可以叫我清曇。”女人微笑着,她的微笑是寧靜的,平和的,讓人不忍拒絕。
這個名字並不陌生,蘇無恙聽過不止一次,她還記得在秦方白的書房裡,那份關於滸清仰的資料裡,有着許清曇這個名字,許清仰的妹妹,小曇!
果然很像!
蘇無恙打量着她,除了眼睛一單一雙之外,其餘……她微微愣住,聯想到了秦夢瑤發給她的那張照片,以及她在電話裡的幸災樂禍:“我就說我哥怎麼會喜歡你呢。”
她腳步踉嗆了一下,險些站立不穩。眼前的女人,就是他喜歡她的理由,就是他容忍她病情的理由,就是他想和她過一輩子的理由!
再怎麼狼狽,她還是挺直了腰桿:“許小姐。”
“方白正在開會,我在他辦公室呆得悶,出來轉轉,沒料到在這兒遇見你。”許清曇的聲音當真好聽,拋卻掉她話裡的含義,蘇無恙還真的會被她的笑和聲音收買。
徐玲派人下去接她,並不是引到辦公室,彼時她還在想,或許秦方白正在辦公室會客,卻原來不是,他的辦公室裡藏着許清曇,顯然,徐玲怕她傷心,沒敢讓兩人見面。
蘇無恙沒有答話,事實上,她和許清曇是第一次見,而許清曇,卻像瞭解她頗多,仗還沒打呢,她就輸了一大半的城池。
“無恙找方白有什麼事嗎?我們預備呆會兒去一趟靜遠山莊。”彷彿許清曇纔是秦太太。
蘇無恙笑了笑道:“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我媽下午來找我,讓晚上和秦方白一起回家吃飯,你們的約,只怕得往後推一推,你也知道,他是個孝順的人。”
蘇無恙信口胡謅罷了,卻見許清曇臉色微微變了變,到底還是維持住了笑容:“那倒是,方白幾年前叛逆,錯過了許多家庭親情。”
蘇無恙忽然覺得這樣的你來我往很無趣,保持着笑容道:“我去個洗手間。”
離開vip室就再也沒有回去,她繞到電梯前正要下樓,便見會議室那邊出來一撥人,最前面的那位,腿傷還未痊癒,整了一張輪椅。
蘇無恙有點想笑,還真像,她坐輪椅,他陪她!
秦方白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她,眉頭微皺:“有事?”
他在臨市住院那兩天,蘇無恙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殷勤,體貼,無可挑剔。他卻莫名覺得煩。因爲他救了她,在卡車砸下來的前一刻,他把她推了出去。她感激於心,或許不會再離開,但……
“唔,不是太要緊。”蘇無恙笑笑,笑容沒有到達眼底。她當然還記得,爲什麼會衝動的跑到這裡來,只是如今,她沒了撲進他懷裡的慾望。
“什麼事?”秦方白不喜歡看她這樣的笑,虛,假,太不真實。
看着衆人自他身旁繞開,連徐玲也走到了一旁,蘇無恙才道:“下午,我見過媽了。”
秦方白眉頭緊皺,蘇無恙想,秦母來見她,原來是秦方白的意思。他說過想和她過一輩子,但正主兒回來了,他不好向她言明,便請了秦母來。難怪秦母說的那句話,能夠那樣篤定,篤定他不愛她!
“說什麼了?”秦方白撐着牆站起來,離了輪椅,他比她高出一個頭,她需要仰視他。
“她說。”蘇無恙直視着他的眼睛:“建議我們離婚。”
她的聲音十分平淡,原本她來,是想尋求安慰的,想尋求一個支點,能夠支持她毫不後悔的堅定她想和他走下去的信念,然而,許清曇的出現,像一記狠狠的耳光,讓她瞬間清醒。
“然後?”秦方白一手撐在牆壁上,側對着她,聲音低沉而冰冷,她看不清他的臉色。
蘇無恙深吸口氣:“我想也好。”
十分簡單的四個字,十分平靜淡然的語氣,似乎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秦方白始終沒有看她,重新坐回到輪椅,自己操控着離開,大約滑出去一兩米遠,才終於控制住了情緒,背對着她,聲音響起:“還有一週纔到一個月的期限。”
一定要拖滿一個月,有什麼意義?
蘇無恙沒有回答,轉身進了電梯。
連續幾天的冬雨,外面冷得不行,她縮了縮脖子,感覺有雨落到臉上,冰冰涼涼的,擡手一摸,滿臉的溼意。
誤會她可以解,心結她解不掉。雖然不知道他和許清曇的過往,但她不笨,之前想不通的疑問,此刻全都找到了答案。
爲什麼是她,爲什麼想和她過一輩子,爲什麼這幾天對她這樣冷淡,會什麼心不在焉,全都有了答案。
還真是狗血呢,蘇無恙想笑,笑不出來,臉上的溼意越來越重,她走不動,索性蹲在公交站牌後,默默的縮着。
“無恙!”有人喊她,聲音有些遙遠,馬路對面,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正朝她揮手。
車停在一邊,曲靖以極快的速度奔到她的面前:“還想給你打電話呢,沒想到一回來就遇到你……”
走得近了,纔看見她滿臉淚痕:“出什麼事了?”
上次他來樂市參加交流會,和她見了一面,彼時她還好好的。
蘇無恙擦了擦臉:“沒帶傘,剛下了雨。”
曲靖沒再深究:“在等車?”
“嗯。”明顯的鼻音。
“要去哪兒?我送你。”曲靖指了指對面的車,一輛的士,顯然,他是剛回來的。剛回來就遇見她這樣狼狽,蘇無恙有些不好意思,轉念一想,她生病期間不正常的情況數不勝數……
上了車後,蘇無恙才覺出茫然,事實上,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半小時後,蘇無恙下了車,站在一處公寓前,她微微側首,曲靖道:“我家。”
將人讓進屋裡,曲靖給她拿水:“上次自閉症兒童的交流會大家達成共識頗多,這次我回來,特地來處理後續,會在樂市逗留一陣子。你可以暫時住在這裡。”
果然是心理方面的醫生,曲靖很懂得她的需求,甚至不會多問半句。
蘇無恙感激他的體貼,因着實在無處可去,以及之前生病期間對他的信任,她選擇了暫住。
曲靖剛下飛機,在倒時差,蘇無恙窩在客臥,眼神空洞。在面對許清曇的時候,她尚且可以擡高了頭,挺直了腰,可在面對秦方白的時候,莫名就沒了底氣。
她是他的妻子沒錯,但這種不建立在感情基礎上的婚姻,從一開始她就不看好。眼下,一月到期後,只怕不會再有變數了。
只是爲何心裡像被拉扯着一般生疼生疼?
秦方白處理完公事,徐玲才稍稍得了空。立即就找了助手,問他方纔發生過什麼事。助手說將人帶去了vip室後他就忙自己的了。
徐玲去調了vip室的監控,只瞥了一眼,就撫了額。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插手。
“什麼事?”秦方白何等睿智,對徐玲也可謂瞭如指掌。徐玲道:“許小姐下午來找您,因着會議,沒向您通報。”
“還在?”秦方白摘了眼鏡,揉了揉眉骨,即便多麼在意那道離去的背影,他也仍能維持平淡模樣,將心思交付於工作。
“是的。你是否要見她?”
“嗯。”秦方白起身面向落地窗,外面,華燈初上,一片繁華。
“還有事?”男人透過玻璃反光,發現徐玲還在,問道。
徐玲躊躇了半晌,最後才道:“夫人,和許小姐碰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