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芽,你這樣不行。”宋易澋坐在牀邊,握着我的手,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你聽我說,歐洲那邊的醫療設施比國內先進很多,大寶轉院的事是宋易澤親手辦的,他的親侄子,絕對不會出錯。”
我聽不進去他的話。腎衰竭,成人腎衰竭都活不了幾天,何況大寶才那麼小,歐洲的醫生再高明,也不是神仙。
“都是因爲我。”我閉上眼睛,“要是我不衝動,就不會早產,大寶的身體也不會這麼差了。宋易澋,我……”我對不起你。
宋易澋狠狠地將我抱在懷裡:“就是因爲這個麼?你這麼折騰自己就是因爲這個?不是你的錯,從頭到尾都不是你的錯。大寶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宋易澋,對不起。”我把頭埋進宋易澋肩上,將壓抑了多天的痛苦和不安哭了出來,“對不起,我害了我們的兒子。”
宋易澋撫着我的頭髮,嘆着氣:“沒有,你沒有,不是你。”他雙手捧着我的臉讓我看他的眼睛,“小芽,不是你害的,你別這麼想,我求你別這樣想。”
“我們大寶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你要相信我。”宋易澋將脣用力地貼在我的額角,“大寶不會有事的,你好好吃飯,我拜託你。”
我吸了吸鼻涕,忽然抓住宋易澋的衣襟,道:“你帶我去歐洲陪着他吧,我好想他,我好想見他。”
宋易澋完全有那個能力和精力,但他卻拒絕了我。直接而了當:“不行。”
“爲什麼?”我有些傻眼,哭都忘了,“當初你說的,我們不能去美國了,回家看大寶。我們一回來,你又告訴我大寶被轉院到歐洲,現在我要去歐洲,你卻不讓我去,你爲什麼要阻止我見我兒子?”
我覺得我發現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我一拽着宋易澋的衣襟看着風輕雲淡的他,神經質地瞪着眼睛,像是怕別人聽見似的小聲道:“你其實早就知道大寶要轉院,對吧,那你爲什麼不和我在歐洲等,要讓我回來?”
宋易澋嘴張了張,我沒等他的話出口就打斷了他:“別說你不知道,你宋易澋要是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把兒子弄出國了,你能這麼平靜麼?”
“宋易澋,你跟我說實話。”看着他愈來愈冷的表情,我心慌了起來,甚至有些發抖,我鬆開他的衣襟,討好地湊到他跟前,問道:“我的兒子呢?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知道,我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我從來沒有這麼高度緊張過,平時蜷在牀上,水龍頭滴水的聲音都有可能把我嚇一跳。
宋易澋一臉心疼,伸手過來將我攬進懷裡:“哭吧,如果你能好受點,你哭吧。”
我開始哭,蜷在他懷裡,撕心裂肺。
宋易澋在我耳邊擔憂地嘆氣。
第二天周爵過來了,身邊還跟着一位我沒有見過的中年人。
我立刻緊張起來,戒備地盯着那人看,連周爵跟我說話都沒有反應。
“小芽。”宋易澋加大聲音喊了我一聲,告訴我,“這位是牛虞牛醫生。”
牛虞笑着朝我點點頭,伸出了手,禮貌地道:“宋太太你好,我是牛虞,是周醫生的朋友。”
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過去和他握手:“你好。”我的眼睛緊緊盯着他的臉,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爲什麼這麼緊張地防備着他,總覺得他一眼就能看穿人的思想,讓人忍不住想要躲避,警戒。
牛醫生也在看着我,始終面帶着微笑:“宋太太覺得今天天氣怎麼樣?”
我遲疑地看了看窗外,秋高氣爽,陽光明媚,金黃的楓葉打着旋兒往下飄:“挺好的,有太陽。”
“那您覺得冷麼?”他又問我。
我皺了皺眉,看向宋易澋,宋易澋朝我挑了挑眉,示意我回答他的話。我看看周爵,他正偏頭看向窗外忽視我的眼神。
“不冷,有空調,而且外面有太陽。”我說道,“牛醫生覺得冷?”
牛虞只是笑笑,和宋易澋對視了一眼。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的,看向牛虞的眼神更加充滿敵意:“不知道牛醫生是負責哪一領域的?”
“心理。”牛虞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是名心理醫生。”
不知爲何,我剛聽見心理這兩個字就覺得一陣沒來由的焦躁,甚至往後退了一步。
“這人你帶來的?”我看向周爵,指着牛虞,“這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我有病?”
周爵將拳頭握在脣邊咳了兩聲,沒說話。
“宋太太何必這麼緊張?”牛虞又開始說話了,“很多人都懼怕看心理醫生,覺得是對自己精神的質疑,但是,真正相信自己沒病的人是無所謂這些的。”
牛虞走到我跟前,小聲道:“您不歡迎我的到來,是因爲你不敢。”
我越來越焦慮,無助地看向宋易澋:“不,我不是……我,我沒病。”
牛虞看了看宋易澋,道:“誰也沒有否認這一點,只但目前有一點可以肯定,您心情不好,是不是?”
“您別急着否認,誰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離所謂的病,還差一大截呢,我不會因此給您‘定罪’。您能和我說說您爲什麼心情不好麼?”牛虞循循善誘着。
我擡頭看了一眼宋易澋,宋易澋捏了捏我的臉:“你跟牛醫生聊,我去書房。”
宋易澋走後,我心裡反倒更加鎮定,我手裡握着水杯,看着牛虞:“我,我懷疑有人想……想害我。”
牛虞挑了挑眉,示意我繼續說。
我看了看左右,喝了一口水,咳了一聲,卻很快打消了跟他說實話的念頭,只問他:“您從業多少年了?”
牛虞笑了笑:“比您想象中的時間要長。”
我嗤笑一聲:“是麼?”
“據我的瞭解,宋太太是記者,對心理學應當也有一定的研究吧。”牛虞攪了攪面前的咖啡。
我抱着杯子擡頭看了他一眼:“研究不敢當,有一些簡單瞭解。”
牛虞將咖啡端起來抿了一口:“既然如此,您也應該知道,孕婦產後的心理輔導非常重要,您爲什麼還要給自己做那方面的暗示呢?”
“暗示?”我挑了挑眉,傾身向前仔細看他的臉,“你什麼意思?”
牛虞將咖啡杯放下:“您說的,您覺得有人要害您。”
“那不是心理暗示!”我有些激動地壓低聲音吼道,“這是真的。”
“哦?”牛虞笑了笑,“願意談談麼?”
我咬了咬嘴脣,不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牛虞說的對,我對心理學有一定的瞭解。我知道我最近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產後抑鬱,我知道,但我無法避免。
每次一想到我的孩子因爲早產所遭受的苦楚,我就無法原諒自己,逐漸地,變得越來越神經質。
但我並不想把這一切告訴別人,所以我拒絕和牛虞溝通。
我不再說話,牛虞笑着搖了搖頭,像在看一個被簡單的數學題困住的小孩。
就在我和牛虞僵持期間,門鈴響了。
我終於找到了逃離這壓抑氣氛的理由,倉皇去開了門,瞬間又驚又喜,門外站着的,竟然是簡雲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