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你們不是壞心眼的孩子……我會告訴你們一些關於淵王的事,但部落之間的鬥爭不是你們應該插手的。聽完故事,不管你們來這裡的真實目的是什麼,我都希望你們能儘快離開。”
“好。”
言霖月乾脆地應下,她本來也打算要離開冥界了。還有一塊碎片沒找到,她可不想在危機四伏的冥界虛度光陰。邪王的計劃……需要儘快告知人族仙門勢力。
原霽空和鷙鳥也在石凳上坐下來,和言霖月一起聽。欽悠悠地端起那小半杯酒,嘬了一口。
“淵王和歷任的影君部落君王一樣,都有一顆善良親和的心,頗受民衆擁護。我自小就愛與淵王一起玩鬧,幹過不少頑劣的事兒。每次被抓包,總是淵主動擔下所有責任。他是王儲,鬧到天上去也罪不至死。但每次偷偷看到他受鞭刑,年輕的我都會後悔和他那樣胡鬧。”
欽混濁的眼睛裡滿是柔和,閃爍着年少無憂的光。
“那傢伙總愛教訓人,嫌我不思進取,空費一身修煉天賦。後來知道了我還有醫道天賦,他呀,真是比昱藥司那些夫子還折騰人。成天抓着我不放,逼我廣讀醫書,熟識藥理……哎,這些都先不說了,免得你們嫌老頭子我囉嗦。
後來,淵毫無懸念地成爲百獸宴唯一活下來的人,登上了王位。我也成功考進了昱藥司,更是順利地一路晉升到近王御醫。明明距離更近了,我們的心卻越來越遠……他是百姓愛戴的冥王,每日忙於政事,哪裡還有功夫陪個長不大的皮孩子瞎鬧?”
欽擡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佈滿歲月痕跡的臉上顯出些滄桑感。
“本來以爲他會一直這樣,從此爲王位的束縛謹言慎行,處處替影君部落子民着想……後來,槿出現了。”
欽停頓了一下,緩緩轉動手中的酒杯。
言霖月已經知道後面的故事,她開口接下去:“槿是人族,受到許多族人的敵視。淵王爲她公然與其他兩個部落爲敵。”
看見欽正緊盯着自己,言霖月微微一笑:“我說過,我知道很多事情,但也還有些好奇的地方。”
她接着說:“所幸淵王深得民心,即使他所做之事不被理解,影君部落子民都極力擁護他們的王。可後來……”
欽突然開口打斷她:“槿誕下一男嬰,夜君部落與厭君部落以人冥混血的出現是不祥之兆爲由,聯合攻打影君部落。淵領軍奮力反抗,但扇王與寧王蓄謀已久,哪是好對付的?很快,他們攻進了東部腹地,抓走了宮裡許多王親貴族。我本來以爲他會毫不猶豫地將槿和小空交出去……他捨不得。”
言霖月急忙問:“然後呢?淵王本打算將原槿和原霽空送出冥界再領兵突襲,救出族親,後來卻被抓住了。這期間發生了什麼?”
這後面的故事就是言霖月最好奇的部分。
欽額頭皺起了深深的川字紋,連杯中酒空了都忘了加。
“後來……有人走漏了消息。”
二十八年前。
冥界東部,影宮。
欽突然伸手攔住淵。
“淵,我替你送槿和空兒出去吧,你直接帶兵去救人。今晚扇王就要對我們族親動手了,我怕來不及……”
“本王不放心。”
欽悄然攥緊了拳頭,“現在你對我已經這麼不信任了嗎?是!我以前總是不着調,但在正事上我什麼時候讓你難辦過?”
淵握住欽的肩,認真地說:“欽,我沒有不信任你。一直以來你都是我最信任的人……現在槿也是。我的意思是,扇王與寧王派人監視着這邊的一舉一動,外面可能有大量暗兵。讓你一人去太冒險了,我不放心你們的安危。”
欽別過頭去,卻鬆開了拳頭。
等淵帶親兵護送原槿和孩子悄悄離開營地後,欽又不安起來。
他立即召來幾名實力不錯的親信,告訴了他們淵王的計劃,讓他們跟上去保護王的安全。自己則留下來鎮守軍營。欽萬萬沒想到,其中有一人離開軍營之後竟偷偷溜到了寧王那裡通風報信。
等淵將原槿和孩子送到結界處時,扇王與寧王已經帶着一隊精銳的黑曜軍趕來,合力抓住了淵王。
當晚,得知消息後,欽情急之下立即帶着影君部落的人殺到了關押淵王的夜君部落。年輕氣盛的欽沒想到,那裡早已佈下天羅地網,前去救王的士兵無一倖存……
等欽被寧王封住靈脈,關進鎮壓淵的水牢時,他才幡然悔悟。若沒有急着帶人來,而是精心計劃一番,說不定也不會陷入現在這樣的絕境。可是……以扇王狠辣的手段,淵真的能活着等到他來救人嗎?
“淵……對不起,我又幹了蠢事。”
淵虛弱地擡起頭,露出一個蒼白的笑,沒能說出話。這笑卻絲毫沒有安撫到欽,反而使他更加心如刀絞,痛苦不堪。
淵經脈盡廢,渾身是傷。他雙肩被利鉤貫穿掛在石壁上,被打折了的下半身浸在冰冷刺骨的地陰寒水裡。鮮血還在不斷順着衣襟往下淌,水墨渲染一般融入了混濁的池子裡。
欽哭了出來,眼淚混着髮梢的冷水滑落臉龐。
“淵,哪怕你現在打我也好啊!要是你還能像以前一樣教訓我,我一定不會再還手!我……我這次後悔了呀……”
欽已經泣不成聲。淵張口想安慰他,卻只有嘴型,沒有聲音。他的聲帶在外力衝擊下已經碎裂了。
淵皺起了眉,停下徒勞的掙扎。
整個水牢只回蕩着低沉壓抑的嗚咽與嘀嗒的水聲,靜得讓人生寒。彷彿這就是世界的盡頭,只有一片陰寒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