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左臣眼神中恢復了一絲清明，他坐起身來，言語漸漸清晰。
“可後來……我得到母妃病危的消息。我焦急萬分地趕回父王的封地，卻從母妃口中得知了一個驚天的秘密：當初先皇的遺詔上是將皇位交給了我父王的。但仕遠的父王雍德王聯合宦官篡改聖旨，奪走了皇位。我父王明知此事，但他宅心仁厚與世無爭，沒有計較此事。
雍德王，就是現在的皇帝。他心胸狹窄，猜忌多疑，終是忍不住僞造證據，以重罪賜死我父王鎮賢王。母妃說這皇位本該交到我手上，可我本無心與仕遠爭這什麼皇位。奈何母妃臨終託付，一定要我爲父王復仇，奪回皇位。母妃已佈置多年，並將我送至皇宮與皇子一同進學，就爲了等我長大有能力接手密軍時能一舉完成大業。
我不忍違背母妃的意願，在她臨終前親手送出一封密信，信上寫的無非是通知母妃的人開始行動。等母妃離世後，我又連忙寄出第二封信讓他們取消計劃。可我沒有想到……仕遠受樑妃指示，一路跟着我回來，卻意外截下了第一封密信……”
桓左臣滿目悲涼，略帶哽咽，有些不願再去回想那段過往。
“那第二封信呢？”言霖月焦急地問。
“第二封被我的親信收到，他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並趕回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仕遠他將信呈給了皇帝並請旨親自審判我。我讓玖旻帶着那封信和所有母妃的人立即全部轉移，幸無一人被抓。我終於真正地幫到了仕遠……皇帝因此事對他更加信賴和看重，他離皇位又近了一步。”
“你這樣做值得嗎？他出賣了你！你竟然……”言霖月聲調不覺拔高，幾乎快吼出來。
“當然值得！我本應被處以極刑，五馬分屍而死。現在我卻還好好地坐在你們面前，這是因爲仕遠饒恕了我……就算我背叛他，與他爭奪最在乎的皇位他也肯救我！
行刑前一晚，他親自來地牢看我。他責怪我爲什麼要這樣做，說他因此幾夜未眠。我沒有回答他的質問，只靜候着死亡。沒想到當晚我就被帶出了地牢，不過……不是送往刑場，而是城外。他找來替死鬼，瞞過了所有人。臨行前他將我驅逐，讓我永世不得再踏入梵陽城。”
“你爲什麼不告訴他實情？”言霖月皺着眉問。
“不，我不會告訴他的。那樣只會讓他痛苦，在通往皇位的路上變得束手束腳。”
古嵐心突然開口：“你難道沒想過或許他最在乎的根本就不是皇位，而你的背叛可能會讓他更加痛苦。”
桓左臣眼神飄忽，沉默許久，喃喃：“會嗎？”
言霖月突然有些的傷感。就算桓左臣說出實情，真正的桓仕遠也永遠聽不到了。
桓仕遠已經抱着痛苦和遺憾化作靈氣，消散在梵陽城最奢華的皇宮中……既沒有得到皇位，還因此失去了人心叵測的皇宮裡最珍貴的東西。
言霖月一口飲下那杯刺喉的烈酒，咳嗽兩聲，感嘆道：“或許有些誤會會讓人後悔終身。一步錯，步步錯，再也沒有機會回到當初做出正確選擇。”
回到廂房，言霖月和古嵐心相視無言，房間安靜得詭異。
陳瑄宇一進來就嚇得退了出去，悄悄關上了門，自言自語：“她們怎麼回事？看着都不像是會吵架的樣子啊，鬧什麼彆扭了？”
他迷惑地撓了撓頭正要離開，卻突然被言霖月用靈力隔空捉起，抓進了房間裡。陳瑄宇被神秘力量提起後一臉懵逼，隨即像只兔子一樣四肢亂彈，嘴裡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倒在地上，陳瑄宇嚥了一口口水，艱難地說：“姐姐們，我……做錯什麼了嗎？”
他聲音小得像只雛雞，小心地打量兩人的臉色。言霖月惡狠狠地盯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不，你沒做錯事。”
陳瑄宇心裡：“沒做錯啥你們抓我幹嘛！一定是陰謀！”
言霖月看着他無辜的表情，突然意識到他確實沒做錯什麼，奪舍也不是他所願。
她語氣放緩了許多，說：“我們要你做一件事。”
陳瑄宇從地上跳起來，滿臉怨恨地拍拍屁股，說：“有你這樣的嗎？讓人幫忙還這態度！”
言霖月瞪他一眼，不知道爲什麼總想揍他！
陳瑄宇察覺到言霖月眼中的殺氣，不由瑟縮了一下，又擠出笑容說：“嘿嘿，妹兒你最溫柔！你說啥我做啥！”
他心中一陣後悔，一定是以前把她慣壞了，現在不需要他護着就變本加厲了！罪過啊罪過……
言霖月將事情前因後果大概講了一遍。陳瑄宇愁眉苦臉道：“所以，你們想讓我替桓仕遠贖罪？”
“差不多。”
“可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他會怎麼跟桓左臣講？”
“簡單。你就藉着失憶，說自己突然醒悟，覺得皇位不那麼重要了，權勢不比親近之人。加點感情，真切一些就好！”
“好吧……我試試。”
晚些時候，桓左臣清醒過來。言霖月三人找到他時，他正在房中看書。見到桓仕遠，他略微有些驚訝，不過看言霖月和古嵐心的神色就知道她們把真相告訴了仕遠。
奇怪的是，再見到桓仕遠時，桓左臣的反應絲毫沒有言霖月想象中那麼劇烈。
陳瑄宇乖乖按照言霖月制定的劇本唸完臺詞。可畢竟不是本尊，他的話說出來乾癟癟的，幾乎沒什麼煽動性。言霖月按耐住衝上去揍他的衝動，緊張地觀察着桓左臣的反應。
桓左臣呆呆地望着陳瑄宇，問：“你……真的這麼想？”
陳瑄宇趕緊點頭。
桓左臣微微一笑，說：“我明白了，我們現在已經兩不虧欠。”
言霖月不可思議地說：“這就……完了？”
這平靜的回答與她所預想的大相徑庭！
桓左臣十分平和，認真地回覆：“嗯，就這樣。往事如何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想必也已理解了我的苦心，我也從未怪罪於他。現在我只想過平靜安穩的生活。”
就這樣，不知爲何言霖月心裡的缺憾始終沒有填滿，她卻毫無辦法，只能啓程繼續尋找碎片。
言霖月和古嵐心走後，富麗堂皇的納蘭家族豪宅沒有因此有絲毫蕭條之感。
深夜，桓左臣仍未入睡。
寂靜的夜裡，夏蟬與夜鶯都格外沉默。
他起身套上寬鬆的外衫推開房門，擡頭望着夜空，滿目皆星河。夜裡突然響起一聲嘆息，這聲輕嘆裡盡是孤寂與悔恨。
“仕遠，對不起。或許當初我應該告訴你一切，還有我未曾表露的心意……現在，我卻永遠失去了你。”
他的手伸向夜空中一顆明亮的星星，像在隔空輕撫。
陳瑄宇出現的那一刻桓左臣就已經知道，眼前人，非心中人。那個他……究竟能否再見？
暮夏的夜晚暖風陣陣，桓左臣卻只感到片片寒意，凍得他心臟都要凝住、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