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拐角的小窗有明亮的光投入,在罵罵咧咧的兩名大漢下樓時候,唐輕冬下意識抱起女兒,讓她臉埋在自己頸窩,自己則是側向樓梯,垂眸,狀似躲閃地爲兩人讓路。
“姓唐的不知又哪裡找了個老婦當情人,不過姿色還行,還情願幫他。”
“窩囊廢的時間都花在女人身上了,不然也不會一直吃軟飯!”
他們的聲音,彷彿砂紙磨着牆面,聽上去格外刺耳。
甜甜被嚇哭,低聲說:“媽媽,怕怕……”
兩個大漢剛要往下走,感覺他們看過來,輕冬只好背過身去,一手輕拍着女兒的背,低聲安慰着,小心地等待着那兩人離開這兒。
她一直聽着樓梯的動靜,直至聽到鐵門砸上的聲響從遠處傳來,她才上樓,抱着女兒的手臂止不住地顫抖。
家門口是散落一地的垃圾,腐臭味鑽入鼻腔,提醒着她此刻的一切,不是夢境,而是真實存在。
“媽媽……”
輕冬一手輕摁着女兒的腦袋,提醒:“甜甜,閉上眼睛繼續睡吧,乖。”
“媽媽,你是不是很難過呀?那些人是不是壞人呀?”甜甜聲音微啞。
“是的,但跟我們沒關係,媽媽不認識他們。”
輕冬入了屋,看着已是一片狼藉的屋子,最終,目光落在一臉頹敗地坐在沙發的兩人身上。
母親靠着沙發椅背,低着頭,一手摁着喉嚨,身子微微顫抖,壓抑的哭聲在不大的空間地迴響。而唐成安蹲在旁邊,拿着活絡油一直給她揉腳,聲音哽咽地喚母親名字。
輕冬覺得難過,感覺女兒想看過去,她只好快步抱着女兒回去房間。
房內比外頭好許多,沒有東西被砸爛,但能看出有人來這兒翻找過東西。
她將甜甜放在椅子上,開始整理牀,甜甜在後面小心翼翼地喚:“媽媽,媽媽哭了嗎?”
輕冬搖頭,“沒有。”
話說口,自己才知已是哽咽。
她捏緊被子,看着眼淚在上面洇開的暗漬,而那股委屈與恐懼,於心裡翻江倒海,也將那原本飄起的勇氣,一下擊碎了。
在愛情之前,是噩夢纏身般的現實,她逃不開,於是寸步難行。
“甜甜,”她迅速擦掉眼角的淚,回身時候恢復笑容,過去抱女兒,“睡一下午覺。”
“媽媽……”甜甜眼皮半垂,也是困了,肉呼呼的手一直揉眼睛:“媽媽不會走吧?”
“不會的,媽媽就在家裡。”
“嗯……”
等女兒睡着了,輕冬纔出去房間。
剛纔還凌亂的屋內,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她聞到廚房飄來的粥香,過去時候,正好看到從陽臺拿着拖把的唐成安。
模樣依舊狼狽,看得她心裡窩火。
“唐先生,我女兒現在在休息,我不想因爲跟你爭執把她給吵醒了,勞煩你離開我家!”輕冬雙手握成拳,眼眶逼紅:“你自己欠了多少債,請你像個男人一樣擔着,而不是害我媽也陪你遭殃!”
“閨女……對不起,我收拾好就走,不會給你們……”
“不需要你收拾,你在這兒多呆一分鐘我都覺得髒!”聽到廚房傳來的動靜,輕冬微微側頭:“媽,您別說話,我不想氣得胃疼!”
唐成安有些着急,低聲喚了陳欣潔的名字,放下拖把便離開這。
“輕冬,讓你爸吃頓飯吧,他一直沒吃飯哪……”
陳欣潔想追出去,無奈腳上有傷,走着時候險些摔倒,快摔下去的時候被唐成安扶住。
“麻煩你離我媽遠點!”
“唐輕冬,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爸說話?”
“從他拋棄我們開始,我就當自己沒了爸爸!”輕冬捏緊水杯,“所以,不要讓我覺得過去那麼多年受的苦都是白受的,你能原諒,我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陳欣潔欲言又止,眼裡有淚,眼見丈夫要離開這,她看向女兒:“你爸只是想來吃頓飯,你非要他走的話,那我也走。”
輕冬怔住,手裡握着的玻璃杯,涼度傳遞到手心。
這樣熱的夏天,卻覺那麼冷。
“……那,慢走不送!”她面無表情說道。
等屋門關上,她無力地摔在沙發。
玻璃杯的水濺了出來,沿着手背滑落。
一點點,無聲劃過冰涼的痕跡。
***
六天。
母親六天沒回家了。
輕冬坐在辦公室,聽到敲門聲的時候沒反應過來,突然門開了,她嚇到,擡頭看到是曉岸,鬆了口氣。
“冬姐你沒事吧?”劉曉岸小跑過來,“我一直敲門,你沒反應,嚇得我以爲你暈在裡頭了。”
“沒事。”輕冬搖頭。
“冬姐,週五了,不如跟我出去K歌?”曉岸湊過來,眼睛亮閃閃的。
“還有誰?”
“嗯……你認識的人。”
輕冬看她支支吾吾的,想到某個一直髮微信問她情況的傢伙,她試探地問:“蔣臨風?”
“不不不,蔣少爺出短差去了,你別緊張哈哈!”
“噢那我也不去,不是蔣臨風,那就是傅錦歡了。”
輕冬看了眼時鐘,已是晚上七點,便急着開始收拾東西。
甜甜這周在新的幼兒園上學,那兒是林零一個親戚開的,老師會體貼地安排孩子與自己電話交流,但幾天不見,心裡難免掛念。
“冬姐,我不太好意思跟吉祥物單獨出去……”曉岸可憐兮兮地瞅着她:“我倆剛冷戰完,我還是不太好意思開口。”
輕冬起身,剛打算走,接到林零的電話。
“你接回家了?”聽到好友的話,輕冬訝異。
那端傳來女兒特別軟的聲音,又甜又可愛,嚷着說“媽媽努力工作吧我會聽乾媽的話”。
一旁劉曉岸可憐地瞅着她,輕冬只好示意她一起走。
“冬姐!”等她掛了電話,曉岸才說話:“你這是願意陪我了麼?”
輕冬看着通訊錄之中母親的號碼,想聯絡又惱火這些天母親沒有發一條信息過來,更覺煩躁,心裡也想去發泄一下,便點頭應允。
到了地下停車場,出電梯的兩人一眼就看到那個擺好POSE站在土豪金寶馬前的傅錦歡,一身花襯衫跟冷硬色系的大環境格外不符。
“嗨——醜女——”遠遠地,傅錦歡揮臂,然後一下子變臉了:“What!唐輕冬你怎麼也來了?”
輕冬微笑:“最近窮,所以來蹭吃蹭喝了。”
“你有臨風那癡漢就等於擁有了金庫,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錦歡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醜女,你上車,我跟她談談。”
“冬姐必須跟我一起,你就當司機吧。”曉岸趕緊拉着輕冬一塊坐在車後座,不忘催促外頭石化狀態的某人快些開車。
傅錦歡一臉幽怨地上了車,還是開去了預約好的地方,時不時掃視後視鏡,發覺兩個女人聊得特別高興,等紅綠燈的時候他忍不住給自家哥們發了條微信,告知情況,問他何時回來。
很快收到回覆:明天。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紅包,他一打開,趕緊回頭,朝唐輕冬甜甜地笑:“冬姐!冬姐!”
這稱呼,聽得輕冬想一巴掌呼過去。
“曉岸,你探探他額頭,是不是發燒了?”
“我瞧着像。”
“醜女你別鬧,”錦歡嘿嘿笑,晃了晃手機:“冬姐的男人給我一筆紅包,夠咱仨消費了。”
“五位數……”劉曉岸仰頭,傻笑:“蔣少爺好浪漫。”
傅錦歡不笑了,回過身去,餘下路程一直哼哧,到了KTV,見曉岸還在跟輕冬感慨蔣臨風的體貼,他忍不住過去一把勾住她脖子。
“醜女,我也很體貼,例如,現在。”說着撅起嘴巴想湊過去。
曉岸將剛拿來擦手的紙巾往他嘴巴塞,氣得這位少爺嗷嗷直叫表示抗議。
輕冬一直看着兩個活寶打鬧,自己坐在包廂的一角,唱歌及飲酒。
手機響起時候,她正跟劉曉岸合唱着《野子》,高亢獨特的節奏在包廂響着,直到唱完了,她才注意到有幾個未接來電——一個來自蔣臨風,其餘的,全是陳新禾打來的。
前者在微信給她發了圖片,說明現在在做什麼,他總是樂此不疲地分享他某個時刻正在做着什麼,輕冬對此已經習慣,遲疑,依舊沒有回覆。
而後者,發了信息過來,直接說事情緊急速接電話,輕冬本來還有點不清醒,看到這,立刻致電過去。
包廂很鬧,很快接通,他那句“你母親在醫院”夾雜在勁歌前奏一塊傳來,聽得輕冬心驚肉跳的,提上包,跟兩個活寶說了句有事要先走,便離開了這兒。
一路走過去,都是每個包廂不同的音樂聲,輕冬止不住地手抖,問了醫院位置,剛想打的過去,收到林零的呼叫,問她能否來接甜甜。
聽好友聲音也很急,她只好先過去林零公寓。
“完了完了我爸找我了!”林零一將甜甜抱到她面前就轉身跑了:“輕冬晚點再說,我必須回去跟我爸談談心,甜甜下次乾媽會繼續陪你玩的,記得想我——”
甜甜拋飛吻,然後抱着輕冬說想她。
“媽媽也想你,”輕冬努力讓聲音聽上去很平靜:“我們一起去看外婆,甜甜累的話可以先睡覺。”
“外婆不在家裡嗎?”
“嗯,不在。”
輕冬將醫院名報給了的士司機,到了醫院後,根據陳新禾所說的樓層,她抱着已經睡眼惺忪的女兒上去。
長廊盡頭,一眼見到陳新禾,他站在窗邊拿着手機說着話,聽到腳步聲的時候,他轉身過來,指了指病房位置,又指了指電話表示自己現在還在忙。
輕冬點頭表示明白,抱着孩子不方便,又不知母親的具體情況,注意到甜甜睜着眼睛很迷茫地看着自己,只好說:“甜甜在這兒坐着等媽媽,等會媽媽帶你一起去看外婆好不好?”
“好……”
甜甜坐在椅子,晃悠着雙腿,等媽媽進去了,她發覺這裡只有那個很高的叔叔,便一直看着他。
叔叔一直在說電話,側過身,偶爾會看她一眼,過了會兒,那個叔叔才放下手機過來。
“叔叔,你是不是討厭我呀?”甜甜仰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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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妃愛:
後續會加快劇情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