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一起的時光,雖說爲時不久,卻也悄悄聊過,屬於他們的以後。
在樹屋的時候,孩子睡着了,她與他站在窗邊望月,他站在她後面緊緊擁着她,脣瓣蹭過她的耳、她的臉頰,低聲說情話。
或許那天月色太美,也或許是一家三口這樣如若度假的感覺太過美好,她告別許久的感動在心裡盤旋不止,卻也與多數女子那樣,得到了便會患得患失。
她問,聯姻那事,你會處理的,對吧?
耳邊是他很輕的笑聲,在微涼的夜裡、彼此懷抱中,如舊地溫煦動人。
那時候的他說,會的,你繼續過你想過的日子,而我,依舊負責保駕護航。
過去的承諾越美,此刻相望卻不能近的現實,就越是傷人。
“媽媽,我要過去……”
“甜甜,他還在談事情,我們走吧。”
“可、可是,乾媽也在呀!”
“他們還有事情需要忙,甜甜,乖,我們先回家看外婆。”
輕冬抱着孩子,匆匆繞過長廊。
直至蔥蘢掩住視線,互相之間,再也看不見。
那邊的林一誠似乎猜到了什麼,眼神打量着蔣臨風,卻見這位年輕人側低頭,忽而伸手,輕輕爲自己女兒撩起散落的髮絲。
“走吧。”臨風說,擡頭時候,已朝林一誠禮貌點頭:“不是說莫聲先生已在等候麼,讓那位貴客等候太久,估計就不好了。”
林零也笑:“是啊,爸,走吧。”
“現在哪,還知道幫着未婚夫說話了,你這孩子有長進。”
“那當然哪,人的本事都是被逼出來的。”林零與將臨風對視,似要從對方眼裡得到力量。
所幸,兩人配合默契,直到入座,仍舊宛如一對相愛多時的情侶。
莫聲背後,始終站着兩位高大的保鏢,一動不動的,彷彿站立的柱子,而兩人,均是抱着一個帶着花紋的木箱子,大小看上去裝得下一個ipad。
今晚夜宴吃的是北京菜,林一誠喜酒,自是招呼兩個年輕人一同暢飲,談天說地,但就是不提公事。
“莫聲先生,你說的那個視頻,應該是在他們其中一位那裡吧?”聊完了各大城市各家的趣事時候,臨風拿起酒杯,禮貌敬酒時候,掃了眼那兩個保鏢,已泛紅的臉頰掛着一絲嘲弄的笑:“一直沒見到真正的視頻內容,實在話,有威脅在別人手頭的滋味,雖覺得不舒服,還是特別好奇這個威脅到底長啥樣?”
林零伸手輕輕拉着他的手,眼神詢問地看了他和莫聲,似是不知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感覺我懂,”莫聲膚色偏白,喝多了之後臉部和脖頸均是透着紅,他拿起酒杯又與蔣臨風碰了一下,“就跟當年我知曉陳新禾害死我妹,卻無可奈何一樣。”
林一誠也拿起酒杯一同喝,看上去微醉,語氣有些高昂:“沒事!在海城,他也逃不過你的手掌心!這地盤,你要的,咱都給!”說着指向蔣臨風:“年輕人!你們三大家要的舊屋,人給了,送了些心意哪兒夠,來!繼續喝!喝得足夠了,保不準就能看到視頻中的自己了!你可別說,極精彩,若是外面媒體曝光了,比我公司那幫藝人的各種新聞還要勁爆!”
林零距離蔣臨風很近,他左臂衣袖挽到了手肘處,她能感覺他手臂肌肉驟然緊繃起來的感覺。
但臨風沒有多言,倒是起身,明明自己也喝得不少,拿酒瓶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卻禮貌做足地給他們每個人斟酒,主動乾杯。
作爲在場唯一女性,林零一直喝着果汁,在他們時不時拿視頻出來調侃之時,她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爸,他以後可是咱們林家的人,那些視頻如果只是混淆大衆的玩意,也沒必要拿出來說呀!”
“你女孩子家懂什麼!安心坐着,你乾的破事你爹我還沒跟你算!”
看着慍怒的父親,林零驟然起身,“是啊,我丟了你臉,可你也別忘了以後誰纔是跟你一條船的人!我沒看過視頻,可我相信蔣臨風!即便畫面看上去是真實的,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借位拍攝呢?”
“是又如何?”一直掛着某種意義不明笑容的莫聲開口,聲音沙啞,眼睛微微眯起,有種一切盡在自己手上的邪惡感:“可主要的媒體資源都在你爸爸這兒,即便是借位拍攝,你未婚夫也逃不過。林小姐啊,你有一個操心你的父親,就知足吧,男人的事,你、少、管!”
林零氣得渾身顫抖,冷冷丟下一句我去一下衛生間,便快步離開了包廂。
“這暴脾氣!欸,臨風,你別管她!”林一誠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多要幾個孩子!”
“我去看看她,這兒名人不少,我看着她,也放心些。”臨風起身,身子歪歪斜斜的,但還是禮貌點頭,離開了此處。
林零坐過的位置,手機擱在桌上,正好被一盒紙巾擋住了。
而等到臨風離去,莫聲看了眼兩個保鏢,即可,那兩人過去臨風剛纔坐過的位置,將一個追蹤器迅速地縫在了外套內。
“你真覺得那陳新禾會來找他?”林一誠問。
“是,那人有舍不下的人。所以,我也要陳家的人尋來之前,想辦法讓他們以爲陳新禾的意外身亡是蔣臨風造成的。”莫聲晃了晃酒杯,笑得極度奸詐:“當然你放心,我會在你拿到蔣氏的股權之後再使這些手段,一石二鳥,你好我也好。”
林一誠笑得眼睛彎起來:“等訂婚結束,我幫蔣氏一把,莫聲先生你隨意,我那兒啊,鐵定能拿到我想要的股權。”
“就這一個月了,真期待最後的秒殺。”
莫聲拿起酒杯,與其碰杯。
杯身映出兩張扭曲的面容,而包廂之外,隔着兩條長廊的窗邊,靜佇的兩人並肩而立,卻都是沉默着。
他們的耳朵裡,均戴着微小的東西。
似是抑制不住情緒,林零抓着木製扶手的雙手死死收緊,眼眶發紅,卻不敢側頭看旁邊緘默的人的表情。
良久,直到耳機那邊聽到的多是其他交易之時,她才下意識伸手,握住了旁邊青年的手腕。
“蔣臨風。”
“嗯?”這回答聽上去並沒多少情緒。
須臾,旁邊的人卻是突然投入他懷抱。
“喂,即使後頭有人看着,也不必這樣吧……”臨風低頭,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低聲說。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這三個字,聽許多人說起。可是,他該說的那個人,卻沒有機會聽見。
臨風垂眸,悲涼感涌上心頭。
“你願意在你手機插入特殊軟件,還願意配合演戲,我還該說謝謝呢。”
林零沒有多說,輕聲哭了出來,似想到了過去現在以後的諸多,情緒無法抑制,終是變成嚎啕大哭。
對不起……
我知道她不會說你是甜甜的爸爸,而我,也並不打算告訴你。
對不起……
因爲我的自私,往後,你們一家三口都無法團聚。
不知過了多久……
“臨風!?”氣急敗壞的喚聲由遠及近。
“吉祥物站住哇!”劉曉岸猛地衝到了觀賞臺邊上,使勁將傅錦歡給擋住,看他握着拳頭好像隨時要揮下來,她急了:“喝醉酒也不是大爺啊,你別衝動!”
錦歡面色發紅,眼眶也因爲喝多了而微微有些紅脹,卻是噙滿了淚。
“你他大爺的在這裡跟這莫名其妙出現的女人摟摟抱抱,你好意思麼你!”他怒吼出聲:“唐輕冬遲早會離開這裡你信不信!你特麼是個男人就去追回你愛的,管他們門當戶對個狗屁!”
臨風看了眼他後面——許諾亦攙扶着傅天羽,同樣喝多的男人,目光赤紅,似是忍下了怒火,包括先前對輕冬有敵意的許家小姐,此刻也有些憤怒地瞅着他。
之於所有人而言,是他辜負了輕冬。
這樣想着,他稍微放鬆了,這樣更好些,那樣,至少她不會無人關心。
“後天晚上的訂婚宴,你記得準時出席。”
臨風說完,攬過林零,正好那些跟來的保鏢過來,他們便循着過來的路,朝包廂方向走去。
“媽的,除非是娶唐輕冬,不然我不當你伴郎,以前說的話兒,就當我胡說!”傅錦歡氣昂昂地說,因爲憤怒,一拳還是落在了門框,疼得他手都在抽筋。
後頭始終沉默的兩人互相擁抱着,各自低頭,不知想些什麼。
樹影搖曳,圓月蒼涼。
城市的人們,各懷心事,匆匆相聚,又各自散場。
***
陽光從窗簾縫隙傳來,只是樓下依舊砰砰砰地響着,驚醒了睡在一起的母女。
“媽媽。”甜甜揉着眼睛從牀上坐起來,一雙好看的葡萄眼瞅來瞅去,似想尋找誰。
“甜甜,你再睡一會兒,媽媽下樓看一下外婆。”
“嗚……”孩子看見她要走,爬過被子,小手抓着她衣服,仰着頭,可憐兮兮地問:“爸比來了嗎?”
“他呀,”女兒唸叨了一夜的那個人,自己卻是一夜夢見,輕冬面色有些蒼白,但還是認真解釋:“甜甜,媽媽遇到了一些事,可能要帶你離開這裡,而你臨風爸比不會跟我們一起,你可以理解媽媽嗎?”
甜甜淚汪汪地瞅着她,不住搖頭,但沒有回答,然後小身子翻過去,抓着被子往身上蓋。
這是她難過時候的表現之一。
輕冬笑得無奈,只好讓她先休息會兒,她獨自下樓。
未想到的是,竟然有訪客。
而且是……林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