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臟移植是一臺大手術,從準備到結束歷時整整十二個小時。加上這回做手術的人是顧西爵,整個手術室裡氣氛十分緊張,每一個醫護人員都小心翼翼,謹小慎微的完成手頭的工作,連大氣都不敢出。
手術室外,秦吾等的心力交瘁,當秦媛收到消息趕來時,她蹲坐在手術室門口,仰着頭看着手術燈。
她眼神空洞,面無表情。
秦媛故意將腳步放緩,輕手輕腳地走到秦吾身邊,她蹲下來,攬過秦吾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肩頭,給她依靠。
“姐姐,顧西爵是小深的父親……他們真的是父子……”
眼淚風乾了黏在臉上,一片緊繃。
幾個小時的等待,秦吾依然接受不了顧西爵是兒子父親的事實。她不相信那份檢驗報告,不相信親子鑑定結果,但是眼前紅色的手術進行燈時刻提醒着她,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顧西爵是秦深的父親。
她一直堅信的自己和穆旭臣的關係出現了漏洞,他們之間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穆旭臣欺騙了她。
騙了整整三年!
“小吾,一切等手術結束之後再說……”秦媛感覺肩上一片溼漉,那是妹妹的眼淚,火熱地灼燒着她的內心。
她極力想隱瞞的關於三年前的事情終究還是瞞不住了。關於秦深的身世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了。
秦吾離開姐姐的肩膀,難以置信地盯着秦媛看了好一陣兒,末了她哽咽着聲音疑問道,“你都知道?你早就知道小深的身世,早就知道我一直被矇在鼓裡?”
現在連她最親的姐姐都騙了她嗎?
秦吾的眼睛裡,情緒萬千。懷疑,震驚,心痛……每一種都如一把刀子剜在秦媛的心頭。
“三年前,你和顧西爵領證結婚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幾天前我知道了穆旭臣不是秦深父親的事情。可是小吾你不能怪穆旭臣,他是爲了你好,想要保護你纔會這麼做。”
“爲了我好?把小深的身世隱瞞起來,一瞞就是三年,這也是爲了我好?你們憑什麼這麼認爲!!”秦吾甩開秦媛的手臂,她靠着牆壁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與自己的親姐姐對峙。
她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解釋。
“你們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希望這樣?顧西爵是小深的爸爸,我是他妻子,可是你們的選擇卻讓我以爲自己是一個水性楊花紅杏出牆的女人,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她聲嘶力竭,整個身體連帶着聲音都在顫抖。
妹妹的質問讓秦媛啞口無言。她想解釋,可是理智讓她把話從嘴裡吞了下去,她不能把三年前顧西爵乾的那些破事兒說出來,不能再親手在妹妹的傷口上撒一把鹽。
穆旭臣趕到醫院時,就看見手術室門口,秦吾站靠在牆壁前,她不停的哭,小臉慘白地猶如一張白紙,毫無血色。而她旁邊的秦媛,蹲坐在地上,面對着妹妹,臉色極不好看。
他明亮的雙眸轉深一些,看了一眼手術室頂上的紅燈,擡腳向前。
“怎麼樣了?”穆旭臣走到秦吾身邊,他的手還沒碰到秦吾的肩膀就被她推開。
清眸擡起,看向他,烏黑透亮的瞳孔裡,穆旭臣清楚地看見秦吾的絕望和恨意。
她恨他?
“小吾,雖然小深不是我的兒子,但我一直待他視如己出。”穆旭臣的嗓音低沉,彷彿大提琴的音色悠揚婉轉。他看着秦吾,不否認事情的真相,但及時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
“只要你願意,我一直會是他的父親!”他被甩在半空裡的手僵硬了一陣兒,隨即又往秦吾的肩膀上落。
秦吾避開他的手臂,擡手抹去臉上的眼淚,堅定道,“我不會和一個欺騙了我三年的男人在一起,秦深也不需要這樣的父親!”
“穆旭臣,我感謝你陪伴我寵愛我的三年時光,但是你現在讓我覺得噁心,我不想看見你!”
一個男人爲了得到一個女人,不惜將她藏在身邊三年,隱瞞着她孩子的身世,讓她一度以爲自己婚內出軌,飽受內心煎熬和痛苦。他甚至不惜將孩子的命系在謊言之上,耽誤着他接受最好的治療。
這樣的男人,她沒辦法接受,永遠不能原諒。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你走啊!”秦吾大力地推了穆旭臣一把,他沒防備,高大健碩的身體往後踉蹌了幾步。
冷冽扶住老闆。
“秦小姐,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穆總他是……”冷冽身爲穆旭臣的保鏢,三年來他目睹着他們兩個人發生的所有事情。
老闆對秦吾的愛慕,對她的癡情,對她的用心,這是他呆在老闆身邊十幾年來從未見過的。正因爲愛之深,老闆纔會想隱瞞過去的一切,隱瞞顧西爵對秦吾的所有傷害。
“冷冽!”穆旭臣阻止冷冽繼續說下去,他的雙眸裡閃過一抹痛色,身體離開冷冽的攙扶,站的格外筆直。
他深深的凝望着秦吾,她情緒激動,一條手臂舉起對他做出了趕人的動作。對今天的場景他想過無數遍,卻從沒想到“噁心”兩個字。
這個自己深愛的女人,竟然覺得她噁心!
“你們先回去吧,這裡有我照應。等小吾情緒穩定下來,我再通知你們。”秦媛擋在穆旭臣和秦吾之間,她壓低聲音勸穆旭臣。
這個時候,手術順利與否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任何事情都要往後推延。
“恩,那麻煩你了。”
穆旭臣轉身離開,秦媛都懂得緩解一下的道理,他不會不懂。冷冽跟着老闆離開,替他打開林肯車的車門。
“冷冽,南郊工程抓緊時間,必須在顧西爵出院前拿下那塊地。”穆旭臣身着黑色高定西裝,整個人隱在黑色的皮質座椅裡。
他眼裡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化爲烏有。
坐在駕駛座上的冷冽點頭應下,但他很快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請示道,“穆總,那塊地有一部分是墓地,據我所知,秦小姐父親的墓碑就在那兒。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這是冷冽從業十幾年來,第一次質疑老闆的決定。
穆旭臣的眸子深不見底,視線落在車窗外面的醫院樓房上,“把這個項目做成人情送給顧家。”
“好的。”冷冽領會了老闆的用意,吩咐司機開車。
十三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被人從裡面推開,醫護人員護着牀上的病人走出來。
看見兒子,秦吾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她的腿蹲着發麻了,一下子往前走的時候,往前踉蹌了許多步,直接摔撲到兒子病牀前。
這次手術的主刀王茂然主任摘下口罩,“手術很成功。過了麻藥小孩就會醒了,只要度過前三天的排斥期,就完全沒問題了。”
秦吾心口的大石瞬間落地。
她的兒子終於沒事了,終於沒事了……
“顧西爵呢?”秦吾鬆開抓在兒子病牀上的手,她往手術室裡面看了一眼,沒看見顧西爵。
手術結束了,他應該和小深一起被推出來纔是,爲什麼會沒看見他?
王茂然臉色冷峻了許多,皺紋縱橫的臉上表情千變萬化,“顧總在手術中大量出血,現在陷入重度昏迷,已經被轉到重症監護室了。”
說完話,他感覺自己手術袍下的後背都在冒冷汗。顧家可是人民醫院的大股東,如果顧西爵出了任何的閃失,他這個主任的位置恐怕不保了。
大量出血?!
“那他什麼時候會醒?”秦吾沒有跟着兒子的病牀去病房,她抓住王茂然的手臂,急切的問。
對顧西爵,她還欠着一句“對不起”。
她不該在他走進手術室的前一秒還在懷疑他,不該將所有的過錯全部歸結在他一個人身上。
“這要看他的意志,很可能明天就會醒,也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了。”
“……”
秦吾鬆開王茂然的手臂,她往後退了兩步,站定在牆壁前。
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了!
“小吾,你去哪裡?”
秦媛來不及去抓妹妹,眼見着她跑進電梯。
秦吾根據電梯裡的指示,到達醫院重症監護室的樓層,她跑向最前面的護士臺,“顧西爵在哪個病房?”
她現在想見他,想把心底的感謝和抱歉全部說給那個男人聽。
“vip201病房。但是小姐,顧先生現在需要休息,你不能進去打擾他。”顧西爵在津陽市的名聲,連一般的小護士都知道。
小護士根據主治大夫的要求,提醒秦吾。
秦吾二話不說,跑去病房。護士趕緊跟上,在她闖進病房前攔住她。
“小姐,你再這樣打擾病人休息,我可要叫保安了,你……”
護士的話還沒說完,秦吾一雙清眸瞪過來,眼睛裡含着的淚水讓她怔了一下。
“我是他妻子,我陪他一會兒,不會打擾他。”秦吾推開護士,開了門進去。
門口的護士,一臉驚訝,目瞪口呆的望着進了病房的女人。
顧太太?
這個女人就是傳說中的秦家二小姐,那個讓穆旭臣和顧西爵反目成仇的女人?